同手同脚,“老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我就说嘛!’,是什么意思?”老人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问男人。
男人看着老人的笑脸,硬是一句话都编不出来:“我……”
老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是怪你,又不只你一个人这么想。”
男人滑了一下喉咙,反而对老人有点愧疚:“老师,我们每个人在这里学习一年就会离开,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也不了解您,我们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大家也都没当真……”
“当真也没关系。”老人笑容依旧和煦如春,“老师我不介意的。”
年轻男人看着老人宽容随和的笑容先是怔愣,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怎么可以用那么阴暗的想法去猜测这么好的老师。
他以前见过的,和老师有一样地位的教授之类的,都高傲得不行,恨不得用鼻孔看他,用鼻子喷字,多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根本不像老师,不管什么时间问他什么问题,哪怕是超级白痴的,老师都会耐心地给他们解答……
这么一想,年轻男人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可惜啊,因为这里的资源有限,老师的精力也有限,每个学生都只能在这里学习一年,就这样,还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争取,要不是他以前在B极呆过,估计他都挤不进来。
年轻男人想到他现在能站在老人身边的机会有多难得,老人又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感觉世界都美好了,抱紧了手里的电脑,大步跟着老人。
“你们在外面等我。”
老人伸手挡住了兴致冲冲想跟着他一起进房间的男人。
声音温柔:“我很快就会出来。”
男人愣了一下,旋即接受了不能进去学习的事实,毕恭毕敬地把手里的电脑递给老人:“老师,这是36号这些天的观察记录。”
“不用了。”老人虽然用手挡了一下电脑,但是还是往电脑上面瞥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很不错。”
男人的脸马上就变红了,有一半是因为害羞,还有一半是因为兴奋,高高兴兴地给老人鞠了一个躬:“谢谢老师,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老人笑呵呵地摆摆手,推门进了36号的房间。
36号的房间比90号的还要大一些,但是没有巨大的泳池,36号并没有像年轻男人说的那样,只是躺着睡觉,相反地,他很有活力地吊在单杠上,哼哈哼哈地做着引体向上。
听见声音,他侧头,与老人对视了一下,刚要松手,却听见老人说:“你继续,我就是来跟你说两句话的。”
36号转回头,在单杠上停了一会,然后又继续做起引体向上,但是没有再像之前发出哼哈的声音。
“我听学生说,你这几天都在休息。”老人仰起头,看看男人粗壮的手臂,轻轻眨眼,“今天怎么起来了?”
36号慢慢地升起,咬着牙,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可诡异的是,他扭曲后的脸定格以后竟然是一个笑容,大大的笑容,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根了。
“因为我感觉到您要来找我了。”
“哦?”老人吃惊地挑起眉,“那你的感觉很准啊。”
36号保持着提升的姿势悬在单杠上,巨大的肌肉块绷得紧紧的,声音从紧咬着的牙关挤出去:“不是我的感觉准,是今天很特别。”
老人眯起眼:“怎么特别?”
36号瞥了他一样,仍然没有降下来,纵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细细地发抖,但他好像还是紧紧地握着单杠,好像要把无法向其他人宣泄出来的力量都施加在这个单杠上。
“南祝今天开庭。”
老人点头:“哦,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36号咬着牙,没有吭声。
“可是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老头茫然地问,“一个茧子而已,他坐不坐牢会影响什么呢?”
36号绷紧的肌肉在这一刻猛然突破极限,又紧了一成,但是没有坚持太久。
很快他就感觉不到他的肌肉,也控制不了它们了。
最后因为肌肉抽搐,他只能从单杠上落下来的。
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老人咧咧嘴,似是在替他感觉到疼。
可是36号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呆呆地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呢喃着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您要叫我回来?”
老人低头看着他,像是看一个被摔成碎片的古董花瓶,惋惜心痛。
“为什么?你当时不问问我,我为什么要叫你回来?你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把他丢下。”
36号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先是抽搐,然后慢慢泄气。
躺在那里真像米其林轮胎的卡通形象被人踩扁了,丢在了路边。
是啊。
他为什么没有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年他都在南祝身边,陪着他,帮助他……监视他,却在那一天莫名其妙地被叫了回来。
谁给过他理由么?
没有。
谁都没说过,为什么要他回来。
他也没有问。
因为他骨子里的顺从让他连想都没想,连奇怪都没奇怪,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祝。
想到这里,他抬起像米其林代言人一样的胳膊,盖在了脸上。
“您是故意的。”36号的声音很缓慢,“您是故意利用我们的……”
“是。”老人毫不忌讳地承认了,“我利用你们,因为89号,也就是我的孙子,你们的南少爷太想保护他的茧子了,就像你想保护南祝,一样……”他笑起来,“自不量力。”
“89号……”36号品味着这个代号,突然也笑起来,“爷爷,我真羡慕您,能把这些感情分得那么清楚,把他当做试验品的时候是一样,当做您自己的孙子的时候又是一样,当做南家下一代继承人的时候又是另一样……”他把手臂放下去,咧着大嘴看向老人,“您不会混淆么?您不会在必须要残忍对待试验品的时候,想起他和您血脉关系,想起他小时候抱着您叫爷爷,想起……他也是一个人,需要您的爱,您正常的爱么?”
老人盯着躺在地上的36号,缓缓地眨着眼睛。
一步一步走向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用手轻轻地梳理着36号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孩子,你的感情太低级了,所以你觉得痛苦,如果你能明白爷爷的感情,学会用爷爷的感情去对待茧子,你就发现,你可以比之前更爱他,而这种爱也更纯粹。”
36号摇头:“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想要……只想要……”
他的眼睛红了,可嘴巴仍是大咧着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丑。
“你想要什么?”老人皱起眉,“想要和他在一起么?这有什么意义呢?爱就要在一起,那你们的爱也不怎么样啊,怎么?不在一起,就不能爱了?”
36号更使劲地摇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南祝不擅自行动就不会被我发现,我也不会想要利用他来吸引南屿和宁鹿的目光。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告诉过你他这个选择了么?”老人的表情更加心痛,伸出手指止住36号顺着脸颊往下滑的眼泪,“他没有利用了你对他的信任,悄悄躲开了你,安排了那些‘人肉炸弹’么?你怎么只怪爷爷,不怪他呢?”
“可是,那个小女孩!”36号的声音在颤抖,“是那个小女孩把宁鹿小姐引到他身边的!您敢说,那个小女孩,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以为是的小女孩不是您故意放在南祝身边的么?”
“是!是我安排的!”老人毫不犹豫地承认,“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诱导那个小女孩对宁鹿产生兴趣,想要挑衅她的也是我,我就是要宁鹿顺着你和南祝的关系一点点拨开真相,慢慢反应过来,她和南屿之间的关系就和你和南祝是一样的!”
36号发出一声痛苦的笑声:“南祝也是南家的孩子啊!您怎么可以这么利用他?”
老人看着36号痛不欲生的样子,竟然很开心地扬起笑:“南祝是南家的孩子没错,但他更是我送给你的茧子!没有的茧子,无法破茧成蝶的茧子,最后是什么结果,需要我提醒你么?”
36号被老人坦率,理直气壮的样子噎住了。
等他慢慢觉醒过来从脚底漫上来的冰冷和绝望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比困兽还要痛苦的嚎叫。
老人站起身,从痛哭流涕的男人身边走过:“我让律师帮你问了,他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你。”
36号的哭声没有停顿,好像猜到了老人会说什么。
“律师说了,没有。”老人站在门前,整理着头发,“很可惜,你的茧子最后什么话都没留给你。”
身后的哭声更加撕心裂肺。
老人扬起微笑,拧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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