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桢看来,兄长的表现成熟了许多,也许是蓄起胡须的缘故,比起以往那种毛毛躁躁的举止,现在明显看得出沉稳有度了,但是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脸色有点黯淡,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活力,不过刘桢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谁受了伤,都不可能还是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而且刘楠如今经历过多次战场上的磨练,又亲自指挥战役,怎么说也早该沉稳下来了,这种改变是很正常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仗打赢了,远在北方的将士将因为这个消息而士气大振,朝中肯定也不会再反对刘远亲征赵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只要外乱平息,对内休养生息,再经过几年时间的经营,未必不能出现另一个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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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王府。
婢女端着食盒从里屋出来,正好撞见从外面走过来的范氏。
“殿下还是没有用饭吗?”
“是,”婢女行了一礼。“殿下说不想吃。”
范氏翻开食盒看了看,里头的菜肴都未动过。
她暗暗叹了口气,让婢女先离开,自己则走了进去。
刚踏入里屋,范氏就瞧见刘楠拄着木杖在试图走路的情景。
范氏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殿下,医官不是说再过一个月才可以下地吗!”
“无妨,我就是想试试而已。”刘楠朝她笑了笑,“你别这么紧张,医官也说我恢复得很好啊!”
“妾虽不懂医理,可也知道骨头愈合不是那么容易的,殿下现在不听医嘱妄动,若是影响了伤情可怎么办?”范氏嗔怪道。
刘楠与范氏成婚不久就领兵出征了,这位出身平平的许王妃并没有像许多人所预测的那样遭到许王的冷遇,夫妻两人的感情反而很不错,范氏虽然脾气温和,却不是对刘楠百依百顺的人,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她会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每当这种时候,最终妥协的人总是刘楠。
比如现在。
刘楠无奈道:“好好,我不走了,我躺着总可以了罢?”
范氏道:“殿下为什么不肯吃饭呢?”
刘楠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饿,你就不要管我了。”
范氏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殿下,你的腿伤并无大碍,医官也说了,三个月后就可以行走自如的。”
刘楠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我知道,但是医官说我以后不能快跑,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我想多练练,说不定以后还能上战场。”
他的心情其实很低落,但他努力不让自己影响到对方。
但以范氏的玲珑剔透,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殿下,那阿父让你回奋武军,你为何不答应呢?”
刘楠道:“我不想回奋武军了,如果我以后变成瘸子,还怎么领兵打仗?”
范氏:“那殿下想做什么?”
刘楠脸上浮现出一点茫然的神色。
“难道除了上战场就无事可做了吗?”伴随着清亮的声音,说话之人出现在门口。
刘楠和范氏看见来人,都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刘桢是许王府的常客,进出都不必事先报备的。
只不过今天来的不止是她,刘桢身后还跟着许王府的另一个常客,陈素。
自从刘楠受伤之后,刘桢每隔几天都会专程出宫探望兄长,即便自己不能前来,也会让人送东西过来。
至于刘远那边,三不五时也会有赏赐送到许王府。
在外人眼里,许王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实打实的战功摆在那里,若是没有腿伤,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可惜现在有了这么一出,医官的话早已传遍朝野,人人都知道许王将来很可能变成瘸子,加上皇帝平日对皇长子的态度亦是平平,现在忽然关怀备至,难说不是因为长子受了伤,想要弥补的缘故。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王很可能无缘于太子之位的说法反而甚嚣尘上。
如今皇帝准备亲征东南,平赵歇之乱,便有人上表请立太子,理由是皇帝不在京中,为防万一,国家需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才能避免可能会出现的混乱。
这个理由非常正当,从刘远的反应来看,他很可能已经开始在考虑这件事情。
毕竟如今他也四十好几了,古来能活到五十,就已经算是高寿了,强势如秦始皇嬴政,富有四海,同样四十九岁就死了,命数这种事,向来由天不由人,刘远再怎么不愿意立太子,也不可能完全回避它。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人看好刘楠的。
他是长子,又是嫡子,相比其他现在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儿子来说,他立有战功,这些都是被人看好的优势。
最重要的是,刘楠已经成年了,他的心智要比其他两个皇子来得成熟,如果一个皇帝继位的时候年纪太小,就很容易造成被权臣把持朝政的情况。
但刘楠也不是没有劣势的,他重武轻文的趋向表现得很明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在处理国政上的才能,相比之下,他的同母妹妹长公主在这方面反倒还要比他更出色一些,像刘槿和刘桐,年纪虽然还小,却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并不看好刘楠的人提出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如果说许王以前还有战功的话,以后他很可能再也不能上战场了,文不成武不就,还有什么当君王的资格?
这样的争论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难以平息,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即使范氏足不出户,也依然能听见一些。
她知道刘楠肯定也听说了,只是他不说,范氏也就从来不提,这些事情本来就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不管刘楠当不当得成太子,他依旧是她的夫婿,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见刘楠没有作声,刘桢举步踏入屋内。
她发现屋里的窗户都没支起来,显得有些昏暗和窒闷,再看刘楠和范氏,却是一脸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刘桢顿了顿,道:“阿兄想必也已经听说,阿父就要立太子了,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见刘楠没有作声,刘桢又催促了一声:“阿兄,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当仁不让的!”
刘楠苦笑:“但是现在阿父不会让我当太子的,大乾不会需要一个瘸腿的太子。”
刘桢怒道:“谁敢说你瘸腿,你又不是不能走路了,难道当太子还要用腿来当的吗!”
刘楠摇摇头:“阿桢,虽然你很聪明,可是你不了解阿父,在这件事上,你很可能要白费心思了。谁都知道,阿父不喜欢我,觉得我身为皇长子,总是舞刀弄枪,与莽夫无异,也无理政能力,他也有了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选择我呢?”
刘桢知道这次受伤对刘楠的影响很大,可也没想到影响大到这种程度,竟能让一个原本粗疏阔达的人变得如此低落。
若是换了以往,刘楠对太子之位可能也不会太在意,却不会是如今这种自怨自艾的态度。
刘桢换了一种说法:“那我问你,在你眼里,刘槿和刘桐又有什么优势?阿父为何又非要选择他们?阿父纵然再不喜欢,他也是一国之君,不能单凭喜好来行事。若你当上太子,以你的为人,将来阿父必然不会担心你不善待弟妹,但是其他人呢?你敢把自己的性命,嫂嫂的性命,还有我的性命交到他们手里吗?你敢保证他们一定不会因为忌惮你的身份而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她顿了一顿,弯下腰,跪在床榻之前,握住刘楠的手,恳切道:“阿兄,你是真心不愿意当太子,还是只是害怕自己当不好?从阿父登基起,太子之位就是为你而生的责任,你以前并非这样逃避责任的人,阿兄,你变了。”
刘楠沉默了很久,终于道:“你怎么知道阿父的其他孩子当皇帝,就一定会危害我们?张氏虽然不是我们的生身母亲,但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们并无不周之处,刘槿和刘桐的年纪那么小,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
他仿佛终于为自己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刘楠理智上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但身体却管不住嘴巴:“阿桢,你说我变了,其实你才是变了很多。我知道你关心朝政,也比我更加喜欢参与那些国家大事,阿父也愿意纵着你,但你毕竟是个女子,将来是要嫁人的,你的夫君喜欢你这样野心勃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