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尉这个官职听着不起眼,实则也是九卿之一,而且执掌宫内兵权,等于是皇帝的近卫,地位非同小可
从大乾立国伊始,上唐乡侯赵翘就一直担任卫尉的职责,即使是在近两年刘远逐渐变得古怪多疑的情况下,赵翘的位置也一直是坐得稳稳的,不曾有任何动摇,究其根底,无非是赵翘此人很会做官,他从不轻易得罪一个人,即使是官职比他低的。常人很容易犯的那种高高在上对下官轻慢的毛病,在他身上不曾体现、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与人为善,却从不轻易与下官同僚过分亲密地结交,即使交情再好,也很少邀请别人到自家去作客,这种人对于同僚而言也许是过分谨慎而又有距离感的,但对于皇帝而言,赵翘的这个位置却恰恰需要这种态度,是以刘远对赵翘以卫尉相酬,也是意味着一种无言的信任。
这几日赵翘患上了风寒,鼻子有点不通气,耳朵也嗡嗡作响,不过不严重,所以他仍然坚持到宫内巡视,即使明日就是休沐日了,他本也可以留在家中休息的。
不过既然长官都来了,底下自然也没有偷懒的道理,作为卫尉里的三把手,公车司令郑浣就一直试图劝说赵翘回去歇息。
赵翘笑骂:“我看你是想要趁机躲懒罢?”
郑浣干笑:“还真让卫尉给看出来了!”
赵翘:“我今夜就在这里值守,你若是累了,便先回去!”
郑浣:“我不累,我这不是怕卫尉累吗,你都染了风寒了,还在这里,陛下又看不见!”
他是赵翘一手提拔上来的,私底下说话自然多了两分随意。
赵翘语调一沉:“不许胡言!”
郑浣赔笑:“是是!那卫尉还是回去歇息罢?”
“不回!”赵翘话锋一转:“你可是有事情瞒着我?”
郑浣:“没有没有,哪能呢!”
赵翘一听这语气,越发觉得有问题,他盯住郑浣:“何事?”
郑浣脸色微白,额头上沁出汗珠,虽然天气原本就热,但赵翘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脸色跟着沉下来。
“你说不是?到底是何事!”
郑浣咬咬牙,“得罪了!”
说罢倏地抽刀离鞘,朝赵翘当头砍了过来!
赵翘眉毛一扬,反应极快,一边侧身躲开,随手抄起书案上的东西朝郑浣丢去,一边大喊:“贼子敢尔!士兵何在!”
他不是武将出身,自然也就没有佩刀或佩剑的习惯,平日值守也不需要他亲自上阵,佩剑一直被当成装饰品挂在墙上,此时再要去拿却已经来不及了,郑浣虽然一开始有点犹豫,但后来一刀比一刀狠,很快就把赵翘逼得无路可走,肩膀上不小心还中了一刀,鲜血汩汩直流。
但赵翘顾不上伸手去捂,二人一追一跑,屋内的书案被掀翻在地,公文书册散落一地,借着柱子和书案的阻挡,赵翘赢得不少间隙,他觑准机会就步步往门口退去。
这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数息之间,外头随即传来脚步声,赵翘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卫尉丞陈嵇,心头松了口气,又转过去盯住提刀正欲扑将过来的郑浣。
“陈卫尉丞,快将这贼子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赵翘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下一刻,他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中插着一把剑。
剑从后面捅入,穿心而过!
陈嵇没有将剑拔、出来,因为那样会使赵翘伤口上的血喷溅出来,所以他直接将赵翘踢倒在地,又走到墙边拿下赵翘的佩剑,一面抱怨郑浣:“我还当你已经得手了,若不是外头已经换上我们的人,眼下就该轮到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浣叹息一声:“怎么说上唐乡侯对我也有知遇之恩,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他走到赵翘跟前,蹲□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抓住那把剑的剑柄,又慢慢地转了一圈,被他这么一弄,饶是神仙再世,估计也难逃一死了。
“卫尉,你也别怪兄弟了,事已至此,就安心地去罢!”郑浣俯身在赵翘耳边说道,一面伸手合上他的双眼。
虚伪!陈嵇暗暗骂道。
“得把他抬到后边去,免得有什么人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下子就露馅了,再说这天气热呢,容易有味道!”郑浣道。
陈嵇笑道:“怕它作甚?若是顺利的话,明日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话虽如此,两人也没让外头的士兵进来帮忙,直接合力将赵翘的尸体抬到屋子后头的隐蔽处掩藏起来,再将赵翘倒下的地方略加打扫,很快就了无痕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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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现在早就应该已经睡下了。
不过太子刘楠还没睡。
他正跟许绩在对酌,旁边作陪的是大舅子范禹。
赵廉等人毕竟还有家,不可能一直待在范府,入夜之后就都6续回去了,只有许绩,老爹和老娘都过世了,鹿城侯府里他最大,没人管,所以也没回去,今夜就准备歇在范家了。
“我下午去看过子璋了,”许绩叹道,“被阳关亭侯打得那叫一个惨,我都不忍心看了,一直躺着呢,昏睡不醒,所幸没有伤及性命,阳关亭侯怎么就下得了那个狠手?从前我阿父虽说也没少打我,可也不曾打成这样啊!”
刘楠问:“你去郭家的时候,有没有人拦着你?”
许绩摇首:“没有,连阳关亭侯都不在,只有一名婢女领着我去探望子璋。太子,我们先前的猜测会不会有误,兴许子璋确实是酒后失德?”
刘楠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担心阿桢回来,我要如何跟她交代?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这等事?”
范禹沉默寡言,这种场合向来是陪坐的,此时也难得开口安慰了刘楠两句:“太子不必着急,此事等郭郎君醒来之后便有分晓了。”
话刚落音,外头就急匆匆地闯入一名婢女:“殿下,宫里来人了!”
刘楠:“谁?”
婢女:“听说是陛下跟前的人,叫,叫周药!”
刘楠悚然一惊:“快请!不,还是我亲自出去相迎罢!”
周药是刘远跟前的人,如果不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肯定不可能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一时间连范家人都惊动了。
刘楠的速度不算慢,但周药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不停地在厅中来回踱步,直到看见刘楠,这才大喜过望。“殿下!”
刘楠:“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周药:“我奉陛下之命,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待左右婢女退下,确定别无旁人之后,周药这才趋前两步,附耳刘楠道:“陛下病重,还请殿下速速入宫!”
刘楠大吃一惊:“这是从何说起?我出来时,阿父明明还是好好的!”
周药苦笑:“陛下先前已经昏厥过一回了,我出宫前,他才刚醒,头一句话就是想见长公主与太子!”
刘楠早就知道,父亲喜欢刘桢远甚于自己,这也确实也像是刘远会说的话。
刘楠:“阿父因何昏厥?”
周药:“陛下昏厥前曾召见过阳关亭侯,发了好大一通火,又看了长公主送来的书札,就,就……不过陛下眼下已经醒转了,还请殿下速速与我入宫罢!”
刘楠点头:“你且等等,我先去更衣再随你入宫。”
待刘楠绕到后边的偏室时,发现不仅是许绩和范禹,就连范家的其他人,包括范谦夫妇,范禹的妻子,还有范氏和刘予,也都在场。
刘楠就将方才周药的话略略说了一遍。
范谦虽为京官,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仓令,平日连上朝都没资格,更不必说接触这等宫闱大事,闻言就有点慌神:“殿下是否要即刻入宫?”
刘楠道:“阿父召我入宫,想必是有要事相告,如今形势未明,宫廷内外又有小人作祟,我势必得走这一趟。”
许绩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可粗中有细,不是一味莽撞,忙道:“此事事关重大,殿下还请三思,不如待我去将赵廉徐行等人找来,大家再从长计议!”
刘楠摇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但现在是不可能了,周药已经在前厅等着,我如何还能等赵廉他们来,阿父若真是在等着我的话,此时只怕要焦急万分了,无论如何我得先入宫确定阿父平安无虞再说,有我在,怎么也能护住他一二,若因为我的耽误而使得阿父遭遇不测,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说完,又道:“阿绩,眼下有一事要劳烦你了。”
许绩神色一整,拱手道:“何言劳烦,此是臣的分内事,还请殿下吩咐!”
刘楠道:“你马上去找赵廉徐行他们,让他们分头去联络房廷尉和熊中丞,还有,让人到城门外守着,若是看到阿桢回来,便将此物交给她。”
说罢,刘楠将一物递给许绩。
许绩一眼就知道此物为何,他双手接过,表情越发慎重:“殿下放心,臣定当不负所托!”
刘楠看着这位少年好友,欣慰之情溢于言表,拍拍他的肩膀,又道:“虽说是周药奉帝命召我入宫,我不能不去,但此去吉凶未卜,若我入宫之后平安无事,自会托人送信出来,若是,若是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形,而阿桢又能及时回来,你们便一切听从阿桢的,若她不能及时赶回来,那就去找孟行,他为人耿直,连阿父亦屡屡敬服,有他在,也可主持大局。”
若是刘桢在此,听到刘楠这一番进退有度,指挥若定的话,必是欣慰不已。
她这位曾经有些天真的兄长,在历经挫折之后,终究也是成长起来了。
许绩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想让刘楠进宫,但他也知道,眼下刘楠除了入宫一途,实在别无选择。
“还请殿下多带些亲卫,务必保重!”
刘楠握着他臂膀的手紧了紧,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又转过身,对范谦道:“还请外父安坐家中,不必心忧,阿彤与小鱼就托付给外父了,请外父多加照拂,只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派人来接他们母子回去。”
范谦本是被皇帝昏厥一事闹得心惊胆战,饶是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能从刘楠和许绩的对话中发现一丝不寻常,但此时此刻并不是追问的时机,范谦虽然身为太子岳父,也没有资格在这种事情上多加置喙,当下便道:“请殿下放心便是!”
范氏将刘予放下,含泪拜道:“请殿下一切小心!”
刘予仰头看着一屋子长辈严肃的神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仍是很懂事地跟着母亲道:“阿父小心。”
刘楠摸摸他的小脑袋,忍不住抱了抱他,又忽然松开,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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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楠走的时候,带的是一整队的亲卫,足足有上百人,但是最后这些人并没有能获准入宫,而是在宫门就被拦了下来,最后刘楠仅仅带了两人进去,并且这一去,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传出来。
眼下天都还没亮,正是咸阳人睡得最沉的时候,而且明日还是休沐日,朝臣不需要上朝上班,心情自然分外放松,此时皇帝派亲侍出来寻太子入宫,又加强了宫门防卫,表现出一副加强戒备,不愿意让任何人有机可趁的样子,结合皇帝近两年的作为,可以说再正常不过了。
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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