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落子声不知从何方传来,脆然的响声仿佛给人一种在向心灵不断叩问的错觉。
庭院内的樱花树下,女孩正倚着树干发呆。
“大久保沙罗!”听到身后气吁吁的呼喊,女孩猛然惊醒,然后缓缓抬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张扬的橘红色头发,然后是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以及极度……欠扁的表情。女孩愣住了几秒,似乎觉得眼前的人有点似曾相识:“请问这位师兄找沙罗有事吗?”
由于辈分的关系,再加上自己以前有在这里习过棋,所以对于外公家围棋道场里尚未出道的弟子,女孩一般都习惯以师兄师姐称之,虽然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我们下棋吧!”看到女孩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红发男孩虽是无力却也不再作过多的解释,而是不容拒绝地将女孩拉到最近的对弈室,并找到了一张空的棋盘。
大久保沙罗没有急着挣脱对方,而是静静地打量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男孩。而在她直盯着已经自顾自坐下的男孩的同时,对方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请问我们见过吗?”难道她曾经得罪过这个人?
“你!我们四年前下过棋。”一直隐忍的情绪让男孩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女孩怔了几秒,然后歪着头略显苦恼地回忆着。
四年前……吗?
红发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突然也不恼,而是重新坐了下来,“你不记得就算了,我们再下一局就是了!”说着,红发少年已经率先取下棋盒。
“呃,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下棋了,师兄为什么非得找我不可?”“再”么?她真的曾经有跟面前的人下过棋吗?一直被刻意尘封在心底的记忆,慢慢地浮出了水面,露出模糊的影像。
“的确是非你不可。”再次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少年坚持道。
“好吧,如果师兄坚持要和沙罗下棋的话,那么请抓子吧,只是——”大久保沙罗蹙眉,却没能将话说完,最后妥协于对方的坚持。只是打开棋盒的手指在无意识地颤抖,久违而熟悉的感觉让她触摸不及。
以她现在的棋力,恐怕……
女孩下得很慢,每一步都好像要经过长考,给人一种非常谨慎的感觉,但是黑子的落点似乎却和她的行为并不相配,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生疏之感。
红发男孩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倒是非常耐心地等待,但落下的白子却并没有手下留情,对从序盘开始就积极布局取势的黑子不断施以严厉手段,压制着黑子使其难以形成攻击步调。他在以自己的方法逼他的对手使出实力。
看到白子的动作,女孩拈子的手势再次停顿,更为漫长的思考让对方几乎要以为她真的要认真起来了,于是一直凝神等待黑子的落下——
良久以后,大久保沙罗指尖轻轻一点,黑子以小飞形成了严密的防守,虽是无过的一手,却也未必有功。
男孩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样软弱无力的黑子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落下的白子开始恼怒地在黑子边上竭力滋事,再次逼黑子出手。内心涌出阵阵说不出的失望,但他还是会坚持到最后。
大久保沙罗抿唇,依然不急着拈起盒中的棋子。视线一直放在棋盘的某一空白点上,那是白阵中难以察觉的一个空隙,如果刚才黑子就立即把握机会攻过去的话——
黑子再度落下,利落地转身于右下围空,完全无视白子的一再挑衅。让这一局尽快结束吧,感觉到指尖的微微颤抖,大久保沙罗发现自己已经很难熬下去了——她怕再拖下去自己真的会不顾一切地……
女孩猛然惊醒,指尖仿佛变得更加颤抖了,她还不能不顾一切,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面前的棋局,她本来应该拒绝的。
男孩忍无可忍,白子随即以冲断凶狠地破掉黑子的潜力,并开始最大限度地入侵黑子的势力范围。他再次抬头看向额上已渗出汗水的对手,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愿意正面应战吗?
黑子无奈引劫,这看起来是补救的方法,但她很明白单凭这个劫是完全不可能阻挡白子前进的步伐。如果想要解救黑子,不应该走这一步……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过几手的交换,白子已经轻松摆脱了这个无关痛痒的劫争,甚至一鼓作气地收割了大片黑子,至此黑子可以说是毫无回天之力了。
不,黑子其实还有逆转的方法。大久保沙罗敛目,然后缓缓扬起微颤的指尖,落下了这场对弈中她第一手不经长考就直接点上去的一着棋——
波澜再起的局势没过几手的交换再次恢复了平静——黑子被完全截断,黑大龙全死。
窗外夕阳的余晖偷偷潜入,道场里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完成了今天最后的训练内容,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那道陌生的身影。
“咦,永夏在和谁下棋?”一个人首先提出了疑问。
“那好像是……”刚刚进来的张勋进觉得女孩的侧面有点眼熟,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是那一位——”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快步走过去,其他弟子见状,也紧随其后。
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不久,但黑子已经完全无路可走,白子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是我输了。”大久保沙罗缓缓低头行礼,虽然技不如人,但棋盘之上的礼仪依然做得无可挑剔。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可以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非常平静,毕竟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赢,只是内心涌现出来的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
“你不是她。”明明是赢了棋,但高永夏的脸色可是比他对面那个惨败的人的脸色更要难看一百倍。
他还记得那人的棋,毫无顾虑,勇往直前地在棋盘之上攻城略池,而不像眼前的黑子,畏首畏尾,束手束脚。他也记得那一年那个人的表情:赢他的时候神情骄傲得不可一世,让人忍不住想暴打她一顿;输给其他师兄的时候却满脸通红,憋着眼泪却一颗不掉,倔强得让人侧目。四年前的记忆,清晰得未曾褪色,但现实却是早已物是人非。
听到这样的话,大久保沙罗又是一怔。
而一旁的张勋进也只是轻轻拍了拍高永夏的肩膀以示安抚,同时亦在内心轻叹:原来真的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位了吗?
“原来是师兄认错人了吗?不过我想也是,师兄要找的人肯定不是我,”即使惨败,女孩的腰板依然挺着得彷如骄傲的公主,她将自己的右手的手掌平举到高永夏面前,表情再理所当然不过,“你看,其实我手上最厚的茧并不是在食指和中指之上。”
看了面前的手掌一眼,高永夏没有回话,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刚才的对手,他知道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但此刻的他已经不想再给她任何的回应了。
大久保沙罗坦然地对上对方的视线,现实与回忆中那么一瞬的重合已经让她能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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