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响彻

    宛如末日降临。

    会客室如沙做的堡垒, 轰然坍塌, 一道气流直上天幕，卷动建筑的残渣、木梁、石块、尘土……如同从大地倒悬至天幕的龙卷。

    在这狂暴气流的中央, 叶游紧紧的揽着一截石柱——这是会客厅的承重柱, 也是如今唯一还残存的部件。

    她的五指深深的插入石柱中, 即便如此，那如虹吸效应一般的强大吸力, 还是在一点点的将她往罗曼的方向拖去。

    ‘嘶——’

    少女的裙摆突然裂开，一截布料迅速的被卷了过去，刚一碰到男子周身旋转的气流，便瞬间被搅碎成了粉末。

    “伊芙露殿下, ”站在风暴的中央，罗曼却连发丝都不曾凌乱，他的声音被气流层层扩张，竟如雷鸣一般, “既然你非要找死，就不能怪我了。”

    叶游没有说话, 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

    ——这就是异能者，三阶异能者的威力。

    异能者一旦成功突破了二阶，其能力便会有质的飞跃, 在二阶之前, 他们仅能在地表活动。

    突破二阶后，大气圈以内，便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们。

    而此后每一个小阶段突破, 其能力便会翻倍，从二阶至三阶，共有十二个小阶段，因此，当一个异能者成功的挣脱桎梏，踏入三阶异能者的行列，其能力提升，何止百倍。

    他们已经可以凭借强悍的异能，挣脱大气圈的限制，在近地轨道附近战斗，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三阶异能者，也不再被称为异能者，而有了一个全新的称呼：

    潜境者。

    潜，隐也。

    叶游慢慢的松开了手，她朝前方伸出双臂，仿佛要感受五指间风的流动，将双手张开，把自己完全的置于了罗曼的能力之中。

    她的唇角甚至弯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注视着罗曼俯冲、跃起，如一枚高速旋转的能量弹，朝她冲来。

    紧接着，万道精神束收拢成屏障，覆盖住了叶游的身躯，她猛然握掌成拳，用力一挥，没有任何花样，以硬碰硬的方式，与罗曼的内旋气压撞在了一起。

    两股庞大的能量剧烈的冲撞着，仿佛引发了一场地震，大地发出了哀鸣，轰然的巨响中，罗曼的声音似乎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也是三阶异能者？！”

    他是如此的震惊，以至于连周身的气旋，都出现了不规则的波动。

    踏入三阶之后，普通的训练方法，已经无法再提升，潜境者，想要突破，唯有一个方法。

    ——战斗。

    “原来如此，”罗曼将气旋收拢，猛然向后一跃，“想把我罗曼，当成你晋升的契机吗。”

    罗曼心中暗恨——这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活路啊。

    虽然如此，他却并没有多少惊慌，虽然震惊于帝国公主的实力，但很显然，她是个精神异能者。

    精神异能虽然防不胜防，但论接近战，还是他的异能更有优势。

    况且他晋升三阶已久，战斗经验也远胜过对方。

    在这短暂的思考之中，出于一种战斗的直觉，罗曼心中突然滑过一缕不安。

    ——公主所表现出来的精神异能。

    果真只有三阶吗？

    仔细想想，刚才他倾注了绝大部分力量的一击，并没有击碎那个精神屏障呀。

    只不过很快的，这点担忧便被他丢开了。

    无论如何，帝国公主才十四岁而已，晋升三阶已是惊人，罗曼怎么也不相信，她能突破限制了宇宙几乎八成异能者的隐形天花板。

    况且，即便是精神异能者，超过他三个小阶段便足以轻松的击杀他，若公主的异能突破了三阶，早就将他击杀了吧。

    罗曼已经开始思考起杀了帝国公主之后，要怎么逃出首都星，只要让他脱离近地防卫系统，茫茫宇宙，多得是去处。

    有那么一瞬间，罗曼的心中掠过了皇帝的脸。

    他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皇帝对他信任有加，这命运抉择的关头，罗曼突然发现，他其实对皇帝这些年的扶持与礼遇，心存感激。

    然而——

    “是你逼我的，伊芙露殿下。”

    罗曼将气旋压缩到极致：“去给米莉赔罪吧！”

    他开口的时候，身影尚还在数十米外开，等说到‘米莉’的时候，却倏然出现在少女的近前。

    两股气旋一左一右，如挤压而来的高墙，将少女夹在中间，阻挡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而罗曼则握掌成拳，调动起全部的能量，一拳捶向了竖立在帝国公主身前的精神束屏障。

    在强大的压力之下，精神束屏障只坚持了一秒，便如脆弱的玻璃，轰然碎裂。

    罗曼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滑过一缕得意。

    他的表情狰狞起来，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恨意，都彻底爆发出来。

    被刻上罪纹、心腹被击杀，就连抱着极大希望的女儿，也丧命在她手中。

    他的前途、梦想、野心……统统都被这个臭丫头给毁了！

    他已经等不及要看见帝国公主悲惨的死在他的手下，他要将她撕扯成碎片！

    “死吧。”

    他说：“这都怪你自己，竟然妄想用精神异能来挑战我。”

    砰！

    罗曼感觉到拳头触及了人体，只是他快意的笑容还没展开，便倏然睁大了眼睛。

    帝国公主伸出了手——纤细、脆弱，仿佛一折就断，然而现在，却仿佛接住一朵落花，一片枯叶，轻柔的……抵住了他的拳头。

    轰鸣的气旋之中，少女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温和，平静得似乎没有任何起伏，清晰无比的，传入罗曼的耳中：“罗曼军长……你总算是下定决心，攻过来了。”

    抵着他拳头的手掌慢慢收拢，纤细的指尖按在他的手背上，罗曼却倏然惨叫一声。

    ——他的手背，仿佛是被极烫的铁钳夹住，帝国公主的手似乎突然间升温成上千摄氏度的钢铁，每一个指节摁下去的地方，都被融出了深深的血洞。

    “这不可能！”

    罗曼惨呼着：“为什么……你的精神束屏障，已经被我击碎了啊。”

    随后，他听见帝国公主那依然轻柔的声音，说出了后半句话：“可我并不打算，用精神异能，来对付你呀。”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骤然扑来的白色蒸汽。

    蒸汽的温度极高，在这富含水分的高温蒸汽中，罗曼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被融化！高温蒸汽在扑来的瞬间，便灼伤了他的眼睛，于是现在，他的视线里，只朦朦胧胧的看见了一团红光。

    ——那是叶游身上的光芒。

    极致的高温之中，少女的躯体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她体表的温度急剧升高，脚下则不断腾起大量的白雾——这是土地中的水分，被彻底蒸发出来的体现。

    “你……”

    罗曼的心颤抖着，他发出嘶哑的声音：“你居然，不……你不是精神异能者。”

    “你是……双系！”

    怎么可能呢？

    双系的异能者，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事实却摆在眼前，如今……正威胁着他性命的，是罗曼再熟悉不过的异能。

    那是整个帝国……乃至于整个宇宙，都为之战栗的，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异能之一。

    它的上一个使用者，曾经肆虐宇宙十几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带领着帝国鹰师横扫自由星域，征服了大大小小近两百个国家，将帝国的版图一举扩张了十分之一。

    哪怕是在他再也不曾领军的十五年中，提起他的名字，半个宇宙都要为之战栗，这份恐惧，一半来自于他崇高的地位，另一半却是出于那种无人可敌的强大。

    “不……”

    罗曼彻底丧失了反抗的意志，他战栗着，毫不意外的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异能，他制造出的气旋，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

    “饶了我！”

    他嘶喊着，脚步颤抖着想要逃离，然而紧接着，旋转在周围的气流，蓦然收拢。

    仿佛一颗太阳，落入了大地。

    收拢的气流高速旋转着，呈‘球’形，而在这球体之内，每一个原子，都在剧烈的碰撞、分裂、聚合……

    数以亿万计的原子聚变，所释放的能量，压缩在这个球体之内，其呈现的形式，用旧世纪的术语来表达，便是——核能。

    强烈的放射性能量，以及太阳中心般的高温，在瞬间吞没了罗曼的意识。

    他的视线中一片如火的红。

    在这个瞬间，如时光倒转，岁月溯流，罗曼忽然想起，他刚刚参军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刚成年，从偏远的边境星域，一路风霜，辗转来到传世贵族桑月的领星，却连港口都没能降落。

    他在那个人潮拥挤的空间港中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浑浑噩噩的填了一张表格，便如被驱赶的鸭子，赶上了护卫军的后勤舰队。在遍地鸡粪的生物饲养区域内，迎来了他人生经历的，第一次战争的开幕。

    那时——

    波旁王朝的舰队如潮水，从撕开的空间虫洞中，奇袭首都星域，负责首都防卫的护卫军，首当其冲，正面迎上了波旁王朝的主力舰队。

    他所乘坐的后勤舰，夹在宇宙战争的炮火中，如狂涛中的叶舟，随时可能倾覆。

    而后，辐射半个星域的放射性能量，从鹰师的旗舰中滚滚而出，波旁王朝的舰队在这能量狂潮之中，如纸做的模型，溶解、分裂、化为原子！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帝国皇帝——封兰·奥莱。

    以及奥莱皇室，从立国之日，便通过血脉代代传承的异能。

    一切能量的载体，宇宙所有物质系异能的顶点。

    ——原子重构。

    气流所构成的‘球体’，从外观上，彻底变化为一颗燃烧的太阳了。

    它所释放的能量是如此的惊人，即便使用者有意收敛，却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朝四面辐射，若不加以控制，只怕会在瞬间杀灭整片大陆的生命。

    然而，当这股能量穿透绿薇庄园，想要继续向外辐射的时候，一层透明的精神障壁，倏然浮现，细密的挡住了任何一缕可能造成破坏的放射性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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