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柳三棉过了好长时间,才静下心来回到现实中,他发觉眼前这位惹眼的女士很善于言谈,她一面倾吐她的音乐似的议论,一面捻着一支烟在她白嫩的手指上舞弄。她的态度很是镇静的。她的一双非常明亮的黑眼睛,在浓而长的眉毛下很活泼地溜转,说笑都很自然,象是和柳三棉久别的朋友一般,谈得无拘无束,谈得潇洒自如。柳三棉很快被于嫣的言谈举止所感染,很自然地从她手指间摘下那支被玩弄了许久的香烟,在自己的口鼻间贪婪地嗅了嗅,然后点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朝于嫣微微笑了一下,英俊的脸庞上满含着媚,怨,狠,还夹着一种傲睨与世的神气,有一种的摄人心魅的魔力。于嫣的弯弯的细眉,有时微皱,似有无限的幽怨,动人怜悯,她的眉尖稍稍挑起,却又几分男儿的俊爽和英勇气概。因为她说话太急了些,她的圆软的乳峰一起一伏地蠕动着。柳三棉很专著地望着于嫣,这使于嫣有几分尴尬,她停止了说话,拿起茶具倒上一杯茶递到柳三棉面前。
柳三棉似乎发觉自己的失态,他信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书:王社诗集。
柳三棉“哦”了一声。
于嫣说:“你认识他?王社,原先跟老苗干的,后来去了墟城师专学校图书馆,现在经常对同事们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到农村生活。你说一个做学问的人,跑到下面干什么呀。现在,农民都象疯了似地朝城里涌,农村组织瘫痪,一些乡镇干部都是靠家族势力才能干起来的。在那里,你讲什么大道理都没有钱管用。农村工作,不是想像地那样好干的。”
“人,挺怪的。呆乡下的想往城里跑,呆在城里的人,却想着乡下的好处。”柳三棉在心底暗暗发笑,他想,和王社有很年没有见面了,小时,曾经在梨花湾生活过。后来。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安徽省的萧县。王社,有一个不错工作干着,这曾经是他柳三棉多么心驰神往的事情呀。
“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也许他只是想下去体验一下生活吧。”
“我知道,什么体验生活呀,就是你们城里人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看什么能发财,就去捣腾什么。现在,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能和你们城里人一样,天天按时上下班,有个到月拿工资的差事,看来,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这叫生活观念不同。你刚才说你叫柳三棉?多好听的名字,一听就象个诗人。”
“我是一个农民。”当时,柳三棉有些愤恨地说,“能成为城里人,是我老爹爹的唯一愿望,也是我现在所追求的目标。我一直记得我爹妈临死的情景,尽管那时我很小。我们家很苦,是我大哥把我拉扯大的,不过,他后来四处流浪去了。在美国,真的,我驮子哥在美国。”柳三棉开始说得有语无伦次,但于嫣并未对他显出丝毫的轻视或卑睨,这使柳三棉在内心深处陡添几分男儿豪气。过了一会儿,柳三棉便觉得和眼前这个女人挺谈得来的,于是,柳三棉有些放肆地自嘲着笑了起来,“谁要是能使我成为城里人,我会对他顶礼膜拜的。真的,苗夫人。”
“你喊我于姐吧。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和老苗是老夫少妻,平时不大出门,也很少和人来往。今天和你一见如故,觉得挺投缘的。”柳三棉听于嫣如此一说,倒不好意思张口说出来找苗社长帮忙贷款的事,他顺着于嫣的思路谈起了文学。
柳三棉没想到于嫣的文学功底要比他高得多,他惊讶地问:“你该搞文学创作。”
“我就是一个诗人。”
“怪不得呢。最近还在写吧?”
“和王社是同事,在墟城师专图书馆上班,现在学校正搞专升本,软硬件建设都要跟上去。图书馆新购几十万图书,连天加夜地进行依拉斯数据整理,我累病了。现在,我病休在家。我以前挺喜欢写东西的,只是现在懒得再舞文弄墨了。少女时代做梦都想成为一个诗人,现在如愿以偿,却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空虚起来。”
“搞创作是个苦差事,你还好,径情直遂,头上已经加冕了诗人的桂冠。真令人羡慕之至呀。”
“你只要坚持下去,也会成功的。不过,现在成为诗人,成为作家,已不是象过去那么神圣的事了。现在大家都在下海,都很浮躁,能沉住气静下心来读点书做点学问的人不多了。红尘滚滚,芸芸众生,又有几个能看透世事的呢。”于嫣说着眼里有泪光闪烁,柳三棉在内心深处猛地抽动一下。他望着于嫣,只见她的面目姣好甜美,质朴天真,介乎美艳娇俏之间,眼里的流波,是光艳的脸上最妙的地方。她的眉宇之间,本来含着的是富于希望的神气,但是现在上面却薄薄地笼罩了一层焦灼和悲伤。因为这种悲痛来到脸上还不很久,所以脸上还是鲜艳丰腴,不过比原先只添了一番庄严而已。她的嘴唇上那种红色的颜色,因为没有颊上那种难以久留的颜色与它为邻,反倒显得鲜明强烈。柳三棉望见她的嘴唇时开时合,发出嘟嘟囔囔的字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