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邀之列。而简非,也就是我,听说后一定要跟着去看热闹,一向对我既爱又头痛莫名的父亲大人拗不过,同意了。结果我在婚宴上看到了十八岁的言之大将军后,即刻惊人天人,于是席上放声大哭,一定要嫁给将军做新娘。
身边的人拦喝不住,我跑到喜堂上,拉着将军的婚袍死缠硬磨,一定要与将军拜堂,还跳起来把新娘子的盖头扯下来蒙自己头上,威胁着叫人家让位。最后,将军忍无可忍,给了我后脑勺轻轻一掌,于是我终于安静了。
“唉,你没有见到相爷的脸色,环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当时不少人都冲着相爷讪笑。国丈最气人,连声对相爷说恭喜恭喜,从此做了将军的泰山,朝堂上那更是无人可撼动了。”
我躺在床上,欲哭无泪。
为什么要让我经历如此乌龙之事?
是因为我暗地里喜欢老师吗?居然就如此残忍地罚我来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最可怕的是,还变成了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昨夜还闹出了那样的笑话。
斜阳一寸寸地离开西窗,木格绮窗慢慢从深红到浅红到淡青到深灰,最后屋子被这种灰充满,积聚成如铁的沉重压在了心头。
当何去何从?
为了所喜欢的老师,自告奋勇做了他时空对穿机的第一位乘客,我并不后悔这个举动。
只是当我想到也许今生都无法回到熟悉的时空、再也无法见到他、哪怕只是在他的身边以他永远都可能不知道的方式爱着他时,禁不住悲从中来。
坐在廊下的环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上灯,轻轻地跑到床前来看我是否睡醒了时,正看到我满脸泪。
她一愣:“小公子,你哪儿不舒服?一天也没起来,也不吃东西……”
“什么?一天没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现在的爹已走了进来,听了环儿的话立刻坐到床边,拿起我的手,轻轻地搭上脉。一双黑黑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忧愁看着我。
“怎么了?”他轻轻擦掉我的泪,微皱着眉头。
我看着他这张酷似老师的脸,听着他温和急切的询问,脸颊似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鼻端是他清淡的薄荷的香,不觉茫茫然。
二十一世纪,老师将我从孤儿院挑出来领养时,也不过二十三岁。
那一年,我十岁。
那一年的春光,是我所见过的春天里最美的。
他给我挑最好的保姆,给我找最好的老师,让我上最好的学校。
寂寞时,偶尔会对着我诉说他的理想、他的研究,然后惊醒般自嘲地笑笑,仿佛觉得不该对着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说这些。
在他近海的城堡一般的家里,我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爱着他。
可是,这一切,如今全不见了。
真愿是场梦,梦醒后,我还睡在那夜夜听到潮声的房间里,听着他在隔壁进行研究时,仪器偶尔发出的叮当微响;有时是他的踱步;有时是他的叹息。
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还在他的身旁。
“非儿,你怎么了?”简宁的眉皱得更紧了。
眉如远山横。
是啊,我怎么了?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当高兴:最起码,他长得与老师一模一样;最起码,我穿越在权贵之家,衣食无忧;……
从此,就寄居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体里,对着我日夜思念的人的脸,诈癫纳福,喊他爹爹?然后,我再一天天地长大,看他一天天地老去,却只能安分地做他的儿子,今生永失表白的机会?
当然,他只是简宁,他那样像,可他不是家明。
老天,你究竟是残忍还是慈悲?
我抚上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滴滴冰凉。
罢了。
无论前世今生,他似乎总是那么孤独。伴着他,只是做他的孩子吧。照着他的心意,依他喜欢的样子,做个不令他觉得丢脸的儿子吧。
“爹爹,昨天,非儿真是太失礼了——”我低声认错。
“非儿……”简宁一副惊喜的样子,“别多说话,头还疼吗?吃点东西吧,不要饿坏了肚子。”
他从环儿手里接过碗,一勺勺地将粳米稀饭小心地喂给我,动作笨拙生硬,显然从来没有做过这事。
看来,过去的简非真的令他头疼吧,不然我一句道歉就换来他如许喜悦。
烛光下,我默默地吃着,不辨滋味;简宁的笑意渐淡,至无,目光里终于带着审视与思考,却也不曾再说什么。
夜已深,蜡烛轻轻地爆出一个灯花,熄了。
浓暗里,我渐渐地觉得累了,毕竟一个六岁未到的孩子体力再充沛也只是个孩子。
明天,以后,无数个明天,将如何自处?
意识渐无,我终于坠落在深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