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粉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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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黑粉之所以是黑粉，就是他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被拿来阴谋论一番。做了好事要被她们阴暗地怀疑，若是自身存在不足，更会被揪住小辫子一通狂踩。他的存在本身就好像是她们眼中的污点，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能找着攻击的理由。

    “就是就是，我要吐了！要不是他，东爵怎么会连累到被骂！人家说他站得最近却没有伸手，还说他自私呢。”女孩义愤填膺地说道。

    “帮他的都是一路货，一脸假惺惺！看我不把你的面具打下来！不要脸！”

    “真是……看见他就讨厌，东爵去演戏，他也要演戏。究竟要模仿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明明做了好事，却反而成为被人批评指责的那个。

    明明是英勇救人，却被指为别有用心。

    明明是公平的资源，却因为有色眼镜而背上污名。

    姑娘们越闹越过分，包围也渐渐收拢。她们挥舞着手臂，如同失去了灵魂，只是一味狂热地发泄着，咒骂着。

    夏晴已经看不懂了，黑白怎么能这样颠倒？她像是惊呆了，不是害怕这几个孩子，而是吃惊于这样一种疯狂。

    这种程度的投入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们认为顾阳之流阻碍了本命的前途和名声，所以顾阳就是坏人。她们在为所爱的偶像执行正义，因此做的一切都合乎情理，不用接受良心的谴责，也不受到道德的约束。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恣意地伤害别人，诋毁别人，只要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一切都仿佛变得有理可循。

    夏晴实在是吓傻了，以至于一个巴掌向她呼来时，她也迟迟没有反应。

    啪，一声脆响。

    短促响亮，夏晴的脸颊却一点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移动视线，发现一条手臂正挡在自己的脸畔。

    “你们可以这样对我，但是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

    顾阳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还穿着戏服，不知为什么会看到她们在这里，连嘴角的假血都没有擦去就匆匆赶来。他的脸上的妆效青一块紫一块的，倒像是自己刚跟人打过一架，浑身都冒着那种热血的气息。

    夏晴这才发现，这青年的手臂线条实在漂亮。虽然顾阳的袖口只是卷到了手肘，但从小臂就能看出明显的肌肉，透薄的白衬衫下亦微微显出肱二头肌的凸起。

    看来刚才那一巴掌，一定是打人的那位姑娘的手更痛些。

    不过自作孽不可活，疼也是她活该，夏晴在心中暗暗窃喜。

    “顾阳！”黑粉们当面见到正主，反而一下怂了。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有人叫了这么一声，其他人就再也不敢再吱声，一个个都像蔫了的小花，耷拉下头去。

    顾阳现下的表情十分难看，他本就人高马大，五官线条亦十分立体，一旦板起脸来，有截然不同于微笑时的威慑力。

    放在以前，他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表情面对粉丝，所以大家会觉得他脾气温顺呆萌，不自觉地就把他想象成邻家弟弟。从没人想过他还有这面，也会愤怒，也会发火，一旦生起气来，同样不是好惹的脾气。

    “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有什么原因，有气可以冲我来撒，我可以忍。但这一切关其他人什么事，你们发泄在我身上还不够吗？要是因为我让你们看不顺眼，你们怎么骂我都可以不反驳，可事情一旦波及其他人，对不起，我就不能不管了。所以，请你们现在离开，不要再出现在这里！这些话，就是直播出去我也不怕，我说的话我自己负责，请你们不要再骚扰我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底线！”

    顾阳说话掷地有声，仿佛变了另一个人。

    看得出他仍在努力克制，毕竟眼前是一群年幼的女孩。他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身后的夏晴，像是怕这些姑娘们再疯起来，又要歇斯底里地揪着打人。

    他当然不可能对她们还手，但是他可以挡。哪怕是拿那个作为偶像资本的身躯，还有拿那张作为偶像招牌的脸。

    夏晴仿佛感觉到时间静止，有轻微的耳鸣在脑中传来。感动像是一只空瓶，在这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之间一下子被灌得满满的。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她站在他身后，好像隔绝了一切的危险、羞辱，感觉到无比安全。

    姗姗来迟的保安们这时才赶到，他们察觉这里的争执比顾阳要晚了太多。被吓傻了的姑娘们被保安拖走，有女孩被顾阳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眼泪如珠串般直掉。呜咽的哭泣声和保安粗鲁的喝骂声中，还听得见顾阳嘱咐了声“对她们轻点”。

    “顾阳……”

    夏晴缓过神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眼前的人太让她大吃一惊，这毫无防备的一趟英雄救美，帅得有点猝不及防，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顾阳却一脸歉疚地看着她。

    “怎么又要跟我道歉啊？”

    “可是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的。”

    “明明是我多管闲事吧。”夏晴自嘲地笑笑，“我根本不懂她们想什么，还偏偏想要跟她们理论。到后来被反将一军又接不住话，哈哈，老阿姨真是逊毙了。”

    “老阿姨”正是女孩们用来攻击她的绰号之一。夏晴今年28岁，有时也会被台里的后辈们刺激得介意一下年龄。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小不懂事，抓人弱点却是一掐一个准，她被她们攻击得鲜血直流，却无法认真地跟她们理论。

    因为她们根本就不在意什么人生状态，什么价值观念。她们想做的只有伤害，而很不幸的，这种简单粗暴的伤害在当下这充满成见的社会里，充满了强劲的杀伤力。

    “别这么说。”顾阳说。

    “啊？”夏晴愣了愣。

    “你才不是老阿姨。”

    “哈，也没必要自欺欺人啦，事实摆在面前，我已经习惯了，一笑而过就好。”

    “不。”顾阳认真地摇头，“她们这样伤人就算了，为什么你自己要这样伤害自己？”

    “……”

    其实夏晴自己也没想到一句话会这样严重，看顾阳的神情，严肃得反而让她有点发窘了。不知为什么，那认真的表情让她不敢直视，总觉得这谈话的走向，变得有些微妙。

    “你明明……”他的脸色微微发红，若不是有受伤的妆效挂在脸上，估计这表情会更加清晰。

    不远处传来张副导叫人的声音，将这犹豫未决的话音打断。

    夏晴于是拍拍他：“你这么跑出来，可别耽误拍摄了。走，我也要去跟大家打声招呼呢，别让牟导等太久。”说着，转身便要先走。

    “等等！”顾阳忽地叫停她。

    夏晴本能地停下脚步。

    顾阳一个箭步绕到她身前，忽然单膝触地，跪了下来。

    “干什……”

    顾阳蹲在夏晴的帆布鞋前，伸手拎起她垂在地上，被踩得有些发黑的鞋带，动作熟练地将鞋带交叉，打了个结。

    “么……”最后一个字被夏晴深深吞进了肚子里。

    那一刹那，她定如磐石的心终于摇摇晃晃地被撼动了，方才被死命压下去的感觉，奇异地，然而也是鲜明地，升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