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知府急忙拱手:“索大人客气了,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小小一个知府,怎敢受索大人如此重礼。再说了,我这个官职受理索大人的案子怕是有些不合适,不如……索大人到皇上那里评理去?”
“哪里哪里,日后少不得有仰仗杜大人之处。”索都统手一摆,“我就不信了,我一个都统还弄不过他一个提督,皇上忙得很,哪有功夫来管我这等闲事儿。如果大人能为我儿申冤,索某将不惜一切代价,倾家荡产亦愿意。”
话虽如此,杜知府也心知肚明,这索大人虽说是个都统,却因为人十分莽撞而不得皇上欢心,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都统,在这满人横行的世界,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于那赫提督么,近两年官运平平,也停滞不前……何况那还摆着那么多的银子……杜知府用力的捻了捻手指。
两人坐下来一番详谈。
出府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赫提督府的木管家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公子好生俊的容貌,索都统立马又回过神来啐了一口,调转马头躲了开去,从街上另一头走了。
水火棍在衙门大堂的地板上“咚咚”敲得震天响,每个衙役脚前青砖都有一个大坑,有种传闻,这坑专属,谁砸的坑能绊倒人了,便可以做捕头了。
因今日要审一桩官司,左右两排衙役格外威风,齐声吆喝“为……吾……”。
原告被告俱被提上堂。
原告是索都统家小厮,唤做孙小二的,是‘代主见官’。被告是赫提督家小公子赫文治。
堂中的吏员、差役各存了心思,这两家在京州地面上都算显耀,上上下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他们家有交情的心里想着到时如何周全,同他们家有过节的心里憋着力气要想显能耐。
面上却都是正气凛然,公私分明!
两家背后的正主自然不会在堂上,只在后堂里听审,索都统一见赫耀宗便红了双眼,决不同他共处一室,被小厮护着走到西偏厅去。
东偏厅里,赫提督却是心内平静如水,身躯稳如泰山。端起碗来看,茶碗内的小树枝浮沉不动,几片大叶子茶还未舒展开,茶碗已是温凉。
心想着这杜知府倒有些意思,听说他喝茶只喝明前茶,后堂却只备些雨前茶,还是去岁的。
“我还以为索大人要和我去朝堂上评理呢,却没想将我儿告到这知府衙门来了,戎马半生,难得我也来打一回官司,要打的漂亮些。”他放下茶碗说道。
“木兄,可都办妥了?”赫提督望向木管家。
木管家乃是云南木家后人,因为一些原因跟着赫提督隐姓埋名,这木管家说着是个管家的头衔,实质确实自己的生死兄弟,木管家低声说道,“大人且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有劳木兄了,你那侄儿好生厉害!”赫提督说道。
“大人,升堂了。”木管家向窗格外看去。
报了两方姓名身份,杜知府抻着袖,摸起惊堂木,运足了力气平平拍了下去,这一拍非同小可,又脆又响,比水火棍捣地砖动静也小不到哪去,杜知府底气蹭一下就涨满了。
“原状本官已阅,赫文治,你且说来,那日和索阿勇是怎得上到那九层塔?”
话虽平常,杜知府慢悠悠一字一字说出来,肃穆公堂上,竟听得人人紧张个个仓惶。
毕竟这种官司,还是有些嚼头的。
“回杜大人,是索阿勇自己找来我家的,上了那九层塔后他和我争抢物事。我没有推他,他自己失足摔下去的。”
赫文治本有些紧张,但自幼得乃父熏染,事到临头忽然就不怕了,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年纪虽小,这份胆识与那些市井商贩却是大不相同。
“孙小二你亦说说。”杜知府又问孙小二。
那孙小二虽得了索都统面授机宜,两人还曾在府里演了一回,自觉无虞了,但见了这偌大阵势,还是浑身颤抖,两股颤栗,良久不能说话。
两队衙役见原告不语,一律视作蔑视公堂,班头一个眼神,齐声喝道“为……吾……”
孙小二猛地一个哆嗦,魂才回来,磕头大呼:“大人冤枉啊,我家公子确实是被那赫文治用计哄上去的。”
杜大人不气反笑。该是这阵仗吓到他了?那索都统没教他吗?这没出息的东西,你怕个甚?
孙小二哪懂别人心思,只顾着磕头,这阵仗吓得他几乎要晕死过去。
“你撒谎,我没有。当日我一直在家和妹妹写字,是你家公子找来的。”赫文治开始大声反驳。父亲就在后堂还怕什么,不能堕了赫家威名。
索都统抓住窗棂仔细的听,但有那不中听的话,老子定要把这窗给他拆了。
赫提督却是面色平静,表面上看不出个什么来。
“赫文治当时怎么用的计?”杜知府问孙小二。
“我……我和我家公子出了门,他就去找……不是,他说赫文治约了他在那九层塔上相见,我家公子便去了。”
“你胡说,是索阿勇来我家找的我,当时我和妹妹正在写字。我妹妹今日也来了,她可以为我作证。”
“你妹妹叫甚名字?”
“赫月人。”
“带赫月人。”
赫月人被人带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堂来,跪下磕了头,抬起头时眼泪就不停的流下来,大堂上鸦雀无声,那眼泪打在地上‘巴巴’作响,口里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满堂大人却都愣了,这俩孩子,一个毫不畏惧,一个叫人不忍呵斥,哪里有个被告的样子。
“月人姑娘你别怕,有什么你就说什么。”杜知府缓和了下声音说道。
赫月人流泪望着他点点头。
“赫月人,当日可是你兄妹二人在家?”杜知府和蔼的发问。
赫月人点点头。
“你兄赫文治用计约那索阿勇上塔时你可在?”杜知府又问。
赫月人又摇摇头。
“赫文治,你,是否用计赚了索公子上那九层塔?”杜知府声调有些变了。
“我没有……”
杜知府皱起了眉头。
“好孩子是不说谎的,赫文治,你妹妹说你与索阿勇说话时她并不在场,你可是不服?”他问道。
月人面色开始发白连连摆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赫文治大声辩解“她哪里说了,没有说的!”
侧厅的赫提督更是皱起了眉头,面色也不好看起来。
“我确实没有去找他,是他自己找来,上得塔后,他自己失足摔下去的,我妹妹月人被吓的失了声,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她既然说不出话你还叫我传她作证?”杜知府提高了声音。
赫文治毕竟是个孩子,哪里比得上杜知府老辣,一时被问住了,咬牙在心里骂道:这狗官。
“赫文治,我再问你,你细说下当时情景,索阿勇怎么会失足摔下去的?”
“他把我撞倒了,然后来拉我,我说不用,我自己能起……”
“糟糕。”在旁屋内听闻杜知府这般问,赫提督心下里一紧,心叫一声不好,就要闯上堂去,木管家连忙拦住。
那日晚间赫文治曾给他说过,只自己抽手那一瞬,索阿勇才掉下去的。
这话让谁听了,都可以顺手做文章。
要不抽手,可能赫文治会一起跟着被拉下塔去。
一抽手,也可以说是起了相推的力,本来不会掉下去的人,因为这一抽手一放空就会落下悬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