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面的晚霞,魏旭随意甩了几下马鞭,后面跟着戴斗笠的睚眦。两人在血红色的夕阳下打马奔驰,嘚嘚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远去。
这一年是申猴年。
申猴年一点都不平静,
七月,西北有大星从天而降,裂为数十颗陨星如雨而降。少顷,夜如白昼声如奔雷。八月,城郊农家一只公鸡下了蛋,几日后,这家人莫名消失。
街头又有儿童唱谣‘天上落下九颗星,哑巴说话聋子听。凤凰下了双黄蛋,一个重来一个轻。’
坊间都在传,天下将不再太平!
立秋已过,重檐尖顶阁亭突起,站在高楼上的男子穿着剪裁十分得体的纳纱金褂,当胸一条绣锦纹,罩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朝项太明御丝带,只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正皱眉看着楼外景象。
这一片屋宇富丽堂皇,构造严谨,装饰精美、庄严、绚丽,立于京城一隅。四周护卫秩序井然,普通的百姓不得靠近一步。
男人乃当今五皇子,和亲王允庆。
这里便是和亲王府角楼。
一年前的一个深夜,和王府宫内一片慌张,殿内阵阵的喊嚎声隐约传出来,一众稳婆手忙脚乱的伺候着。
太医稳婆挤在灯火通明的宫内。允庆则在偏殿外走来走去。
王妃身怀六甲没多久后,临到要生的头几月,被告知怀了双生子。
民间如生双生子,自是阖家欢喜,但在皇宫里对此却是非常忌讳的。
当时一位落第秀才有诗云:‘乡人锄禾去双生,双生二子忘农耕。深宫不闻民间乐,一个娇养一个扔。’
宫内各方势力互相渗透,大事小情无不带了异样的色彩。
历朝历代的后宫,女人们能有皇帝的子嗣便是荣誉和权利的象征,谁能为皇帝延嗣,那整个家祖都会跟着沾光。
如果哪位生有双胞胎,那么其获得的恩宠更是加倍,日后的势力自然更胜一筹,盖因双生子有着天然的联盟优势。
因此,双生子被皇权争夺者们视为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
允庆望着太医忧心的问道:“你确定是双生子吗?”
心腹太医对允庆说道:“殿下请放心。幸而发现的早。我已经调配了方子,王妃产后及时调养不会对身子有害。”
“这京城之中,朝堂之上,双生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一个家臣带着几分忧隐说道,“原以为是一个皇孙,没想到竟然……果然是天要妒英才吗?”
五皇子允庆自幼聪慧好学,博闻多才,甚被皇帝喜爱,有意想立他做储君。
五皇子虽然还没有登上储君位,但宫中各种势力相互掣肘,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涌起暗流波浪,大有‘要好一起好,要亡都要亡’的气势。
皇子平日做事极为谨慎,本是喜事的双生子此刻成为大忌。
皇家暗规,双生子就算顺产也大多择一而活。
太医面有难色:“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几位清客臣子亦如此相劝。
皇子叹口气摆摆手说道:“我明白,宫里争斗一向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防不胜防。”
终于有婴儿的啼哭声“哇”的一声响起来,允庆的视线看向那啼哭声传来的殿内。
“快抱出来我看看。”允庆难掩复杂的激动。
两个稳婆分别抱着婴儿快步走过来,两个襁褓中婴儿的啼哭声声传出,你争我抢,允庆小心翼翼,轮番接过来细看。
襁褓中的婴儿举着小拳头,张着没有牙的粉红小嘴哇哇的哭,允庆看的好生怜爱,不由露出一丝不舍的神色,但转瞬又掩饰了下去。
“今次我不选择一而活。”皇子抬起头来神色严整的说道。
“啊,那,这……”众大臣都惊愕的望向皇子。
允庆抱着两个婴儿又看了半天,嘴角微微抿了抿说,“如此……那就……择一送出宫去吧。”
“我将他送出宫去,过他的太平人生。”众人面前的五皇子神情如常,旁人已看不出喜怒来。
天下有大勇者,都是卒然临之而不惊。
皇孙送到民间去,既不妨碍宫里别有用心的人,一条性命也得到了保障,对于都身处权利漩涡的中心的皇子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
此言一出,大臣们皆点头称是,连忙俯身叩拜。
静妃殿中富丽堂皇大而空阔,各种奇珍斑斓绚丽,帷帐一片银红色,处处显示出皇家的富贵来。
静妃娘娘身子微微一弓,慢慢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裙边和佩饰碰的叮当作响。
“那允庆的孩子怎样了?”静妃娘娘一面说着一面转头抚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风韵尤在,蚕蛾触须细长而弯曲,只是掩不住眼角一丝隐隐的怒意。
静妃对这几天传来的噪声有些厌恶,不就是生个孩子么,听说还是双生子。
她看着镜子一刻,又忍不住笑了。
“回娘娘的话,听说……是要送去宫外。”芸娘见静妃娘娘神色沉着,忙凑上前低声说,“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叫殿下送出宫外去养。”
“可真是好算计,送走干嘛?养在宫里多好。”她淡淡的说道。
芸娘不敢吭声。
“这么快就要送走,我都还未来的及去瞧上一眼,是胖啊,还是瘦啊?”静妃淡淡一笑说道,“送出去连我都舍不得呢。”
说完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动作轻柔的摇了下扇子。
这允庆倒也是知趣的,不过……那留在宫里那个就好过了?
皇子身后的家臣微微沉吟,觉得皇子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那……殿下,可想好了要送往何处?
皇子沉默了一刻,抬头看向西南方向。
“西南最近两年还算太平,那里离京城远,他们的手也够不到这么长,何况那边有我故交,交给他,或能保这孩子一世平安。”皇子说道。
“殿下是说大理安南候孙家?”
“是。”皇子注视着那云之南端,众人也都跟着看过去,天边残阳如血,霞光千条。
就这样,允庆将这小皇孙送出了皇宫。不久后,一母同胞的那个还未来得及命名却夭折了,离出生还不足百天。
小皇孙殁了,当然就要把另一个接回来,却不料走露了风声,一路上竟遭到追杀,一队精锐的护卫被杀的仅剩魏旭叔侄二人。
皇子将手中的密信重重的扔在几案上,皱眉一刻。
“来人。”允庆唤道。
“在。”身后一名侍卫上前行礼道,身上的盔甲“哗”的一响,带起肩上盔甲耸动。
即使是在深处的行宫,这侍卫也是全副武装,只是没有带刀。
“具体是怎么回事?”允庆微微侧目看了看低头的侍卫。
“回大人,据探说小皇孙是一路向南而去,已派人去了,这两日必有消息。”
侍卫又上前一步,附耳对允庆说了几句,允庆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队的护卫被打散后只剩了魏旭叔侄二人,二人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后来马车又坏了,正要迂绕换乘水路时,又遭遇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听说抓走皇孙的,也是个小孩儿,且那小孩儿勾结当地官员,每年都要抓一个小童,那小孩儿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却心狠手辣。”侍卫说道,声音低沉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