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北界那一场大战转瞬过了一月有余。
原先被革职的将领们,命大回来了的尽数恢复了官职,没回来的也都有体面的追封。只有普祯谢绝了天君的恩典,他说他连仙魔都无法分辨,根本无颜留在天宫。
天君念容韫立了大功,没有追究容韫私自北上的罪责,反而封其为神族太子,赐与他鲛鳞扇,使他真正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钟离觐也留在了天宫,掌了“月神”的闲职。天君本欲加封他为大将军,可他婉言谢绝了。
朝廷之上所有人都为他感到惋惜,可他却笑得温文尔雅,柔声说道:“与长宁将军比起来,臣实属配不上将军之位。臣只愿于天涯海角守一轮明月,好好看看她拼了命护住的世间。”
天君鬓角斑白,脸上的寂寥和悲苦让他仿佛一下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摆了摆手,哑着嗓子说道:“罢了,伊你所言吧。”
朝堂之上的氛围顿时变得无比凝重,在那场战事中存活下来的人,没有人会忘记那夜的发生的一切。
一个月前的北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战必败无疑的时候,巨大的凤凰盘旋在空中发出了声声哀鸣。夜空里的往生阵迅速扩大,像是能吞噬万物。红光乍现的片刻,无数冥军齐齐发出凄厉的吼叫,接二连三地化成了灰烬。
凤凰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他的灵力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一道青蓝色划破了夜空,缠绕到凤凰的身边。接着,一阵耀眼的光芒自空中炸裂,片刻间恍若白昼降临。
再然后,他们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他的周身环绕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像是坠落的星辰。他单膝跪在地上,寂静的像是已经死亡。
天君的声音将他们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沉沉地开口:“长宁将军怀渊,赤胆忠心,骁勇善战。此番,为保三界太平……战死疆场。故追谥其为’冠平‘,列入仙祠。”
三言两语,草草结束了那个明媚女子的一生。她的音容笑貌好似就在昨日,与她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将士们,眼眶里无不氤氲着热泪。
至于凤凰,没有人提到他。那一战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千桦,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又像之前一样消失在了这世间。
早朝结束以后,容韫回到了青云峰。他虽已经是太子,可依然过不惯天宫里拘束的日子。
如今的青云峰冷冷清清,树下不再有舞着枪的红衣青年,石桌旁也没了那个一边喝着茶一边叫他“容韫”的女子。
原来天翻地覆,不过一瞬之间。
当师父不顾一切朝着千桦而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不怪他们只留下他一个人,他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苦涩又寂寞。
他看着院子中的那棵桦树,心绪飘散了出去。也不知道千桦去了哪里,他过得好不好。不过他一定很痛苦吧,失去挚爱的滋味,简直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为师父和千桦守着青云峰。如果有一天千桦回来了,他依然可以在树下舞刀弄枪;如果他不回来,那他就去找他,还有他的万荣,茫茫人海、万里河山,总会有相遇的一天。
容韫走到了石桌旁,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坛酒来,指尖白光闪烁,酒坛上就覆了一层白霜。
他拔了塞子,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烈酒入喉,清冽甘甜,却在心肺处灼烧。
他端着酒对着怀渊空荡荡的位置举了举,轻笑着说道:“师父,这离人醉,只能我替你喝了。”
胃里的灼痛一阵赛过一阵,辣的他流出眼泪来。一壶酒下肚,容韫匍匐在石桌上,眼角依然闪着碎光。他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
“离人醉,意在醉心……不在身……”
【怀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