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一只木簪。
流畅而复古的线条,简单却韵味十足的图案,还有上面留下来的依稀可辨的精纯灵力。
这是……千桦的簪子。
容韫小心地将它拿出,虽然已经过了千年的岁月,木簪依然完好如初,没有半分斑驳模样,可他依旧怕一个不小心把它弄坏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千桦,他头上就是别了这只簪子。红衣的青年坐在汤圆铺子里,眼波流转间夺走了多少世间颜色。
可是他已经许久没见他了。青云峰上千桦留下的东西极少,大多都是死物,没有半分他的气息。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人间的千年,青云峰上也有一千多天了。
可这一千天又如何比这千年短暂?对容韫来说,不过是日日蹉跎,度日如年罢了。
容韫垂下了眼眸,脸上的寂寥一闪而过。他沉沉地对颜将军道了声谢,然后提出想去后花园走一走。
颜将军自然不会拒绝,容韫没让下人跟着,只带上了虞空。
一千年了,将军府可谓变化万千。原先临湖的亭子没了,怀渊辟出来种瓜果的地也没了。后花园的布局几乎完全变了,他亦没了故地重游的心境。
“走吧,我们回青云峰。”就在虞空好奇地欣赏着周围景致的时候,她听见容韫突然这么说。
他匆匆出了将军府,背影看上去有些仓皇寂寞。虞空想着他一定是想起了往事,于是很贴心地没有多问。
容韫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指尖酝酿起白色的涟漪,精纯的灵力浮现,随即凝结成一个阵法。
“师父,这是什么?”虞空十分好奇。
容韫把阵法往地下一掷,伸出手来握住虞空的手腕,说道:“这是瞬移阵法。”
虞空还来不及多问些什么,只觉得手腕上一阵轻微的力道,她的脚下便一个踉跄。周围空气扭曲了一阵,再睁眼,眼前的一切就全都变了。
虞空“嘶”的一声倒抽一口气,这是她这辈子看见过的最磅礴最震撼的风景了。
她正站在月牙阁前的石峰上,脚下便是茫茫翻滚的云海。天际悬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周遭的云雾也被烧得火光泛滥。一阵风拂过,钻进虞空的衣摆里,翻飞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御风弄影无人与共的神女。
虞空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青云峰本就高耸入云,山巅上的月牙阁绝对是更上层楼。她似乎觉得自己都跟太阳一样高了,那凡间也着实太远了。
容韫见她这副模样,不得不出言提醒:“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虞空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容韫的步伐。他们往山下而去,青云峰本就是绵延山峦中的一座,容韫在山谷处辟出一块地来,修建了千渊阁。
至于为什么叫千渊,容韫倒是把怀渊“能捡现成的便宜绝不白费功夫”这点,贯彻得融会贯通。他才懒得在意寓意或者是风水,他求的向来不是长寿安康。
他二人走进千渊阁的时候,一众弟子见了容韫,全都停下了步伐恭敬地对他作揖,不过一双双眼睛却全都黏在虞空的身上。
阁主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也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今日为何身后还跟了个女娃娃?她模样倒是俊俏,可论资历和天赋,怕是在这卧虎藏龙的千渊阁里只属下层。
虞空自然知道自己身上被无数只眼睛盯着,这样的瞩目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可她向来傲气,硬是挺直了脊背面不改色地走完了这一程。
满华殿内,已经坐了六人,皆是仙风道骨、气质非凡。见到容韫,六人皆恭敬行礼。
容韫不注重什么礼节仪式,他走到高位坐下,平静地开口:“虞空,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徒儿,凡世的名字便可以摒弃,从今往后,为师赐汝字为无常。”
虞空轻微一皱眉,心里有些对“无常”这个字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应下了。
不过容韫知道,自己给她取这两个字并非和“千渊阁”一样是个草率的决定,反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无常”这两个字,带给他了太多太多。
因为世事无常,所以他的生命里遇上了怀渊和千桦,还有他的万荣。
也是因为世事无常,才有后来的爱离别。他再也没寻到万荣的转世,他的师父怀渊也在极北之战中陨落,而千桦,也从他的生命里匆匆离去了。
既然世事无常,给了他跌宕起伏的人生,那么他能不能也祈祷祈祷,世事无常可以改变他寂寥了千年的日子?
所以,他也希望“无常”二字,可以再把他们带回来,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