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我。”
这是一千年来,容韫听到的最令他动容的一句话。
短短四个字,低沉又熟悉的音色像是穿越了千年的岁月,将他从无边无际的苦海中拯救了出来。
眼前青年俊美的脸和记忆中如出一辙,只是在眉宇间染上了些许妖冶。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着,浓墨重彩的眼眸里像是有揉碎的星光。
容韫不顾肩上的伤,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厉声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你知不知这些年,我找了多少地方!你知不知道我过的有多痛苦!”
千桦看着容韫愠怒的表情,侧开脸去没有说话。
“千桦,师父已经……陨落了,为什么连你也要消失呢……”容韫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低落起来,怒火一消而散,徒留迷惘悲凉,“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到底是为什么……”
千桦的心蓦地抖了抖,接着一阵一阵绞痛起来。他又何尝过的快乐?极北之战以后,他日日夜夜都会想起怀渊和容韫的脸,他们脸上的笑容有多明媚,他的心就有多痛苦。
可是他不能去找他。
他早就,堕魔了啊……
千桦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知道自己瞒不过容韫,于是缓缓开口:“师兄,现在的我,再也不配回青云峰了。”
容韫突然就想到他中的那柄黑剑,那样浓烈又阴狠的招式,只会来自极北之地。
容韫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就看见千桦释放出的丝丝缕缕的黑雾,混合着他血红的灵力,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千桦的苍白的脸变得诡谲又阴鸷,俨然一个魔头的模样。
“千桦……怎么会如此?”容韫的声线颤抖着,他早就猜到千桦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可亲眼所见他的改变,还是让容韫震惊不已。
千桦垂眸笑了,他说:“师兄,我替师父报仇了,三昧真火在极北之地燃了数月不止。我说过的,她要是出事,我会让魔族全族陪葬。”
“你为何堕魔?”容韫的声音大了起来。
“师兄,真应该让你听听魔族的惨叫,凄厉又痛苦,悦耳极了。”
“我问你为何会堕魔!”容韫激动地想要站起来,一瞬间撕扯到肩上的伤口,又狼狈地跌回榻上。
“你以为我想!?”千桦的音调瞬间抬高,容韫从没有见过这样激动的千桦,他那双丹凤眼里的怒火像是马上要烧到他的身上。
“你以为我想?”千桦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胸膛因为暴怒而剧烈的起伏,“你以为我会想要变成害死怀渊的魔族!?”
容韫的心被揪了起来,他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子,只觉得命运太过弄人。
半晌,他避开千桦灼人的眼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千桦,我们回青云峰吧。”容韫的喉头有些发紧,“师父和我都不会怪你的,你跟我回青云峰吧。”
“那场火之后,我在魔宫,呆了将近一千年。”千桦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听起来却是那么沧桑,“师兄,魔宫的紫月太冷了。”
“我们回青云峰……”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当年的往生阵已经吞噬了我一半的魂魄,后来我为了保护师父,耗尽了毕生修为,只护住了她一颗破碎的灵珠。我为了复仇,不分白天黑夜地修炼,结果急火攻心走火入魔。
“可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魔族的禁术比仙界的任何法术都要强大,所以我就放任自己堕落,逼着自己重回巅峰。因为我只要一想到害死师父的那些魔族还好好的活着,我就永远不得安宁。
“后来我去了极北之地,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死了。你知道吗?大街小巷里全是焦黑的尸体,整个紫月之境都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我就在魔宫的最顶端,日日夜夜听着魔族的哀嚎,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睡个好觉。”
千桦的表情痛苦又享受,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会为了苍生的困苦而自责自卑的凤凰了。
他原以为命运把怀渊带到他的身边是对他的救赎,到头来他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命运布的局。
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在他好不容易从深渊中爬上来的时候,又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无底深渊了,而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一次,他也不再选择朝着阳光明媚的方向挣扎,而是选择了跻身黑暗。
他想,他终究是不能沐浴在阳光下的吧,怀渊的那个“百鸟朝凤”的希望,早就随着她一起陨落了。
半仙半魔,不伦不类。可是那又如何?他在意的东西,从来不是别人的眼光,也不是自己的未来。
他在意的,不过一个她而已。
可是连她,也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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