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海之棚化为碧空、魂海之底延成绵土,触手可及之处竟赫然搭立一座草屋,只是草屋早已有所损落似有失修之嫌,而望眼可及的千丈绵土却也是寸草不生,仅自己脚下奄奄残存未及三尺见方的嫩绿青芽。
陆谦的魂海俨然成了另一方天地,只是这番天地却隐隐给他一种莫名的死寂之感,似乎此地每驻身片刻、都仿佛在经历千年。
至于此间为何余晖变朝阳、夜色转青天,与外界时节恰恰相反,却不是他的阅历所能领会的。
“道友请驻步。”一道宛如春雨润幽兰的呢喃软音飘入陆谦耳内,那声音沁人心菲、甚是美妙。
可这令任何男人均为之一荡的妙音听在刚刚经历两场大难的陆谦耳内却顿时心头一震、眉间紧锁,惊骇之处绝不亚于数个时辰前于吉老贼对自己的偷袭,心道自己的魂海之内怎的还会隐匿一人?
此时的少年在经逢两场劫难后心智大增,有了老贼于吉和那不知名的老修在前,陆谦对人的提防之心较之往常简直判若两人,他自知对方既然隐匿于自己魂海,那多半是敌非友,绝非善类。
眼下的陆谦丝毫不顾对方何人,霎时间急伏身形面对草屋之内以防对方偷袭,掌中更欲凝结魂力护住周身,心念法诀翻手一掌即已祭出,直击声音源头的暗角所在。
孰料不知是自己修为太浅魂力不足、还是此地太为诡异,此一击之下却未伴出丝毫魂力,陆丘明的手竟似在自己身前扇了扇风一般,无用之处反险些使得自己一个踉跄。
此时间却见草屋转角处婀娜闪出一缕妙影,那妙影轻灵如羽、步履间却又不失丝毫雅致端庄,虽白衣素裹其身却不减她一丝浑然俏色,有若三春粉杏,又若九秋紫瑰,眉梢间的灵秀气藏而不露,樱唇角落更显有丝温丝柔,只是鬓角如墨的长发皆已挽起入钗,似正值待字年华,与少年相仿年纪。
陆谦哪容得此女近前,他曾听闻很多异常之所都是被修士高人施了极强的灵力禁制,想必自己现下没有丝毫魂力必与此有关,骇然之色早已大盛、身形后撤尺许。
“道友、道友且慢,切不可向后。”妙音再起,语气中竟似乎略有焦急之感,一双如玉如月的手臂同时已伸向陆谦。
魂力虽受禁锢,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陆谦哪里会心甘情愿受对方所制?
少年身形暴退中单臂抡出,凭借着蛮力竟将那女子抡入屋中数尺有余,此时他才发现,那娇弱女子似并未在身法中用得丝毫灵力或法宝,反而更像是...更像是希望拉住他......
心念一动,突想起身后诺达的田野却仅存此前脚下那三尺嫩绿,陆谦心头顿时一沉,“不好!”,双膝立顿、下丹田急拢,望仅凭自身腰力能将身躯坐回那三尺绿幽之内。
草屋中几乎同时传来那俏女一声惊呼:“道友当心,万不可触那赤地之壤。”
可值此千钧之际,这惊呼声却哪里还来得及。
饶是陆谦自幼经历风雨、加之淬体之术从未怠慢,可这一呼一吸之间却又让他哪里自救。
壮士断腕!
这是陆谦心头最后泛出之念;
纵使片刻后这赤地之壤泛出千万妖灵,一触之间陆谦也可自断撑身之臂而已,命总需保住才是道理;
可孰料少年右臂当真触及这片地域之时只听耳畔“啊”的一声,似是世间万灵齐声之力呐喊所聚,与此同时、数道惊天神力竟将陆谦体内之本命灵气和魂力吞嚼外泄、化作无数青芒转瞬没入身下土壤。
刹那间,本欲断臂以求自保的陆谦却哪里还抬得起另一条臂膀。
他全身经脉因地底这吞嚼之力过于强横,竟隐隐节节断裂多处,口中、眼中、鼻中尽皆淌出些许黏稠,初时仍属透色,霎时竟已成血红,显是这赤地之壤的吞嚼不仅仅只吸取法灵之力,就连他体内真元、兼之少年所不知晓、刚刚那场恶斗中所吞嚼陆丘明封印的强悍魂力似也毫不放过。
甚至连蜷伏于地的少年那一头乌发,现如今已尽皆成了灰白。
也幸亏了那些被封印着的陆丘明魂力仍存于陆谦体内,否则在此等吞嚼之下,怕是陆谦早已被这赤地之壤榨成了空壳。
“啊......”
纵是平日里坚毅过于常人的少年,亦只能伏于壤中无助撕嚎,直至力竭、方才瘫软的垂下了那颗至今从未服输过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