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的笑容,又过了一会,他低低细细地开口:“何师兄,我真不愿再修真了……”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喉咙一噎,又开始泣不成声。
接下来,李珣只听到何慕兰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应和着这声叹息,这片起伏不平的丘陵地上,刮起一阵清风,带起小小的土尘颗粒,绕着这些人,打了几个转,又远去了。
谁也没有现,一颗在外观上与所有尘粒都没有任何区别的微尘,顺着这风,轻轻地黏在了顾颦儿小巧的靴子上。
李珣真的要忍不住了,差点就笑了场。
他这一场戏演得实在是太精采了。也合该自己走运,在何慕兰自我介绍的瞬间,他脑子里猛地想到对方的一个“本家”。
“天君”何志彦!
当年铁铮铮的汉子,被阴散人折磨得人事不知,在通玄界除名一事,也算得上人尽皆知。
此时,他只是作为阴散人可怕的阴影象征,才存活在人们的记忆里。李珣也是因为和阴散人处得久了,才对这个被阴散人活活吓成疯子的人,记忆深刻。
想当年,那何志彦可是闻女声而色变,继而瘫软如泥;而今日,他一个小小的低辈弟子,被天妖凤凰吓得拿不住剑,也应该是理所当然才对!
这欲扬先抑,转移目标的本事,李珣可说是练得炉火纯青,眨眼间就计算完毕,再配合临场挥,果然将一个被惊吓成疾的可怜人,演绎得炉火纯青。
便是没有可以参照的对象,李珣的表演也是极为可信的。更何况,有何志彦这前车之鉴摆在人们眼前?
妖凤和阴散人,可算是一个级数上的高人,论残忍程度,应该差不多吧!
联系到旧事,何慕兰等人再无怀疑。
李珣一举数得。
他不仅解除了对方对自己的疑心,还能顺便将阴散人定位成“骗子”一流,并给自己的作为找个理由,留下足够的后路。
就算以后他们再问起,也脱不开这个基调了。
当然,李珣也能从其中找到些反应。
此时,除了何慕兰修养极高,心思不为人所知外,其它人可都是把各自的心思摆在脸上的。
也只有顾颦儿自始至终透着些怜悯,而其它三人,却将轻蔑贯彻始终。
这些方正的家伙,对李珣这样“没骨气”的东西是看不下去的。
当然,前提是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妖凤、阴散人这样的魔头妖物,才会有这样无知的结论。
看李珣的精神状态再不适合交谈,何慕兰只好将他送回国师府,同时将“青玉”也送了回来,然后五人便告辞离去,想来他们之间也需要好好商讨一下了。
五人刚一踏出府门,李珣眼中的癫狂就消没殆尽,他面色转冷,转身就进了书房。
“李琮,我的好弟弟啊!”李珣一掌击在书案上,面色冷峻。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怒。
他不知道李琮是怎么和天行健宗的人搭上线的,其中的过程,他却可以猜个**不离十。
必定是天行健宗的人因为那晚与他一战,对京城内的事情上了心,与李琮有了交往后,便打听有关于修士的事情。
对这个异母弟弟的心态,李珣把握得非常清楚。
他终究还是怕了!怕李珣以一身神妙的能力,抢去他的世子之位,剥夺属于他的地位和富贵,所以开始扯后腿!
他或许不知道何慕兰等人的底细,却绝对能够看出他们是李珣的“同类”,同时,也绝对能够察觉出他们来者不善的心态。
所以,他把李珣卖了!也许他的本意只是要给李珣找找麻烦,但心中未尝没有想借力将李珣拿下的想法。
他的计划本来很好,他完全可以将一切都布置成偶然,成为一个“好心办坏事”的典型;可是,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的贵公子,又怎能抵挡得住,那不属于人间的强大压迫力?
所以,他被李珣一眼看透!
李珣应该庆幸,他这弟弟说出去的事情并不多,至少阴散人和血散人的事暂时还没有暴露。所以,这次何慕兰只是把他当成“逃兵”看待,没安上个“叛徒”的帽子。
就算这样,他也不得不防。否则出了事情,两散人可以拍拍**一走了之,他却没那个本事应付全天下正道宗门的围攻!
所以,他极小心地做了最完善的准备。
除了用天才式的表演混淆对方的视线,为自己留下后路,他还使用了一个招数——透音砂!
这件宝贝也是阴散人交给他的,但却不是之前那批“小法宝”的级数可比。
当李珣向阴散人说起水镜之术被何慕兰轻松识破,请教如何破解的时候,阴散人心血来潮之下,给他一件真正的宝贝!
这透音砂外表与普通的粉尘没有任何区别,将它投进阳光下,便会立时融入正在飞舞飘扬的粉尘里。
然而,在特殊法诀的操控下,它却能够依附在某人的衣物上,收集周围一切空气振动,并透过特定的法器将其在远方同步还原——人的说话音自然不在话下。
阴散人曾说过,便是她本人,在没有防备之下,也很难察觉这个小东西,可说是通玄界最厉害的窃听工具。
透音砂若被法诀催动,便会一刻不停地收集周围的声波,直到上面留存的特殊能量被消耗完毕为止,这一过程大概可以持续十天。
阴散人当年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那么十五粒,用得极是珍惜,但数百年下来,也仅留下七粒而已,这次能给李珣一粒,可算是异数。
而李珣将其用在何慕兰等人身上,恐怕也是自透音砂问世以来,最掉价的一次了!
李珣取出动透音砂的工具,这是一个小碗状的东西,上面篆刻着极为复杂的条纹禁制,比那内库中的简陋水镜,强了何止一倍。
李珣吐出一口气,却不急着动,透音砂的有效时间非常宝贵,他绝不能浪费。
他微瞑双目,默默估算着何慕兰等人的行程,直到他认为可以的时候,才睁开眼睛,敲了小碗边缘,嗡嗡的震动声便响了起来。
他默默转换法诀,过滤掉诸多无意义的杂音,最后出现的,便是一连串清晰至极的声响。
“……明心剑宗之耻!林阁师伯也算是一代之雄,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窝囊废?”
按照声音估计,这口中不知积德的家伙应当是姓刘,李珣懒得记他的名字,但也知道,这就是那晚中了他一记“逆血针”,却以为是“逆冲化血针”的笨蛋!
单从这一点来看,李珣不觉得这人比他强到哪里去!
李珣不是个太过斤斤计较的人,但仍觉得,若有机会,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还是何慕兰修养好,他淡淡地道:“背后不讲他人是非,师弟你也不要太苛求别人!这李珣也算是可怜人。看着他,我就想起了三皇剑宗的‘天君’前辈……
妖凤与那阴散人相比,并不差到哪里去,而李珣不过是个三代弟子,不能抵挡,也不是他的罪过!”
李珣一边心中得意,一边又有些惭愧,这何慕兰的为人确实很好,或许太过方正了一些,但和这种人在一起,是不必担心在背后被捅刀子的!实在是可以结交的最佳选择。
只可惜,李珣缺乏了能与其做真心朋友的最关键因素——正气!
李珣不能说是纯粹的坏人,但是他做事的时候,利己之心太重、喜用心机算计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尤其是他缺乏承担责任和罪过的自觉,这与何慕兰那种“天下为公”的气度,实在是南辕北辙,找不到半点相通之处。
人类要认识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如果身边有一面镜子,便也就算不得难事了。
从何慕兰,李珣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经验,即使这感觉仅仅一闪即逝。
等李珣从走神中恢复过来,那边正说到了一个关键处——这次是顾颦儿在说话,她似乎对李珣还抱着一种女性的怜悯:“师兄,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何慕兰沉吟了一下,方道:“按情理来说,他在这里虽没做什么恶事,但通玄界修士绝不可在朝廷内有什么举动,以免影响人间界之走势。
“可他毕竟是明心剑宗的弟子,我们却没办法管制……如此,我们只能在近期去明心剑宗一趟,告知此事,交由他的宗门长辈处置。”
李珣心中又是一跳,宗门要来人吗?说实在的,他心中对回归宗门之事并不排斥,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卖力演出,给自己在话中留条后路。只是,有阴散人在此……
何慕兰似是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说,转而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李珣的事,我们可以先放在一边。倒是那晚在禁宫内的那人,这七八天里,倒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让我很在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许多,显然是在思考。
李珣才松下的一口气,登时又提了起来。
他心中暗骂,这天行健宗的弟子果然都是死脑筋,七八天找不到,难道就不会想想那人已经跑掉了吗?
顾颦儿似乎和他一样的心思,听到何慕兰说话,只是一声嘀咕:“师兄!我们每天夜里都在这京城四周把守,已是第八天了吧?说不定那人早就跑了!”
言下之意就是——本姑娘困了、累了,咱们就收工吧!
她这话更像是撒娇,而何慕兰却适时地展现了刚正的性情,丝毫不为之所动,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半点变化。
“不可能!白日里,连续几日天气晴好,阳气强盛,我布下的天行交感之阵,便不会有遗漏;而在夜里,我们五人共同施展的五方神通感应,也足以罩住周围数百里,如果他离开,我们一定会生出感应!
“而一连这么多天,他踪影皆无,可能是藏匿在城中某处……甚至,还在皇宫之中!”他顿了顿,又道:“而且,那晚我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实在是有些意外……待我好好想想!”
说着说着,他便陷入了沉思,那边没人敢说话,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李珣在这边也不自觉有些紧张,要说这皇宫内的秘密,和自己有关的实在是太多了,可别让这人真想出些名堂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何慕兰猛一击掌,叫道:“桃花血!难道是桃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