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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邪辟散!
十多个兵士在罡气的迸中倒飞出去,倒了一地。已多日不在手上的太初神剑重现在掌心,紫芒剑光三两次涨缩,所有在她视线范围的爬虫,尽被斩断喉咙,再起不能!
也因为这样,侥幸逃生的军官,纠集了数百人,转番冲击这个残破的庭院,然而只是两个照面,死伤人数便已过百,最后冲得怕了,只好又派出一队弓箭手,想远程射杀,这才出现了刚刚的那一幕。
几波箭雨无功,那军官心中已快要崩溃了,他挥动着军刀破口大骂:射,射死她,射死这妖……”
最后一个还没出口,一线冰寒从颈后透体而入,一声响,颈上喷的血柱将他的脑袋冲出了三尺高,接着这无头尸身便被人一脚踹倒,腥血喷了周围的兵士满头满脸。
这样的一幕,映在顾颦儿眼中,并不怎么刺激,但现身在死尸身后,一脸冷淡的少年,却让她整个身心轰地一下燃起了火,苍白的脸上也飞起红晕。
来了!
少年对周围惊骇欲绝的兵士只是无视,同样也一眼望了过来,当中的情绪相当复杂。
可是,顾颦儿只看到少年的眼中,那隐在最底层的一线怜悯……
“他在怜悯什么管了,反正,他是在乎我的!”
正高兴的时候,冷冷的风吹过来,一根手指比风还要轻柔地点在她的后脑处,她身子一震,便在萌生的喜悦中,陷入最香甜的梦里去。
同样是第一缕阳光下,映入李信眼帘的一切,让他霎时间老了十岁!
帝国数百年的骄傲,天朝的中心之都,就这样变成了一堆碎石瓦砾,与之陪葬的,还有数十万计的平民、商贾、兵士、官员……还有皇帝!
隆庆死了,死得很窝囊!他没有在地震中死去,而是被埋在瓦砾之下,在黑暗与恐惧的交互作用下,被活活吓死的。
李信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在他的计划里,隆庆早已是个死人,他现在只需要把隆庆的尸体展示出去,再将致死的原因,放在那几个与他作对的大臣身上,足矣。
如果不是昨夜的噩梦,这样胜利多好!可是,一夜的仓皇和绝望,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而眼前的废墟,则彻底将胜利的成就感抹去!
他没有进临时搭就的营帐,只是站在原来皇城的中心,皇帝临朝的大殿废墟上,持续地呆,直到一阵混乱将他惊醒。
他回过头去,恰见到在后面布防的军士,正向这边一步步地退却,刀剑出鞘,枪戟平伸,如临大敌。
在他们之外,一位年轻的道人,抱着一位昏睡的少女,缓缓行来,周边数百军士,竟不敢迎前,只是一步步地后退。
李信眼前一亮,这不正是他的儿子吗?在一侧,闻讯而来的李琮见到这情形,更是猛吃一惊,差点失声叫出“大哥下令要诸军士让开道路。
此令一下,诸军士如蒙大赦,波浪般让出一条道来,李珣的身形闪了几闪,诸人眼前一花,他已站到了两人身前。
李琮正想招呼,李珣却先一步称呼道:“王爷、世子!”
李信一怔,李琮一喜,然后同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但这里显然不是谈论此事的地方,李信以对待国师的礼数回了一礼,一边问如何与他们的军士起了冲突,一边要引李珣去一旁搭建的营帐里深谈,却被李珣摇头拒绝。
在两人真正惊讶的眼神中,李珣客气地回答:“王爷不必招呼了,在此还要向王爷赔罪,刚刚有一队军士杀入兰麝院,惊动我的朋友,惩治时下手重了些,莫怪!”
他口上说“莫怪”,脸上却是一脸淡然,显然无论李信怪或不怪,对他都没有什么妨碍。
看到李珣这种神态,李信两人心中自然有些想法,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更觉得此时的李珣如此做派,倒是最天经地义不过!
李信何等老辣,他一眼便看出,仅仅是隔了一夜,他这个儿子是越地让人看不清楚了;他没有去想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改变,而是迅地调整心态,不再以一个父亲,而是以盟友的态度与李珣进行交谈。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一个雍容尊贵的王爷,偶而透露出一些父亲的慈和与威严,他略问了一下事的经过,然后便断言道:“这群蠢物该杀!布置之时,兰麝院已被明令不可打扰,这群人自去送死,怪不得谁!”
他接着又道:“国师与令师为何不见?”
李珣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含意颇深的笑容,他回答道:“两位师长追敌去了,一时还回不来,但看今日情况,王爷大事已毕,或许要换个称呼了吧!”
李信先是微笑不语,又见四周无人,方低声道:“当与我儿共富贵!”
李珣感觉得很清楚,在李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琮的心跳分明快了一拍!他也是一笑,却不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目光,在周围的废墟上一扫。
李信见而知意,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旋即又笑,帝国国土广袤,如嵩京这般的大城,也不是独此一家,只看眼前的情形,又怎能体会到成为这普天至尊的快意与豪情?
这一念生起,先前触景而生的抑郁登时一扫而空,他仰头哈哈一笑,心态自然又有不同。
李琮在一边看得满头雾水,但心中的危机感却是越来越强了,他的父兄之间好像有一个无影无形的通道,可以将彼此的心意,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对方,绝不至于误解和冲突。
在这种交流上,他确实要差得太多了。他不得不想,如果李珣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再入山修道,他该如何自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珣的目光又望向了天际极尽处,在这种空茫无目标的远眺中,他淡淡开口:“这一次来,是向王爷世子辞行的!”
李信、李琮都是一震,李珣话中意味如此明显,他们又怎能听不出来?李信怔了一下,顺势改变了客气而疏离的态度,极亲近地道:“孩儿到哪里去?是回山修道吗?”
在得到李珣肯定的回答后,他不以为然地道:“入世修道也不妨事,你师叔贵为国师,身分尊崇无比,也不见对道法有什么妨碍这次要走,可是师门见召吗?”
他后面的语气有些古怪,李珣听得清楚,却笑而不答,挥挥袖子,真息过去,地面登时平整如镜,然后才把顾颦儿放在地上,完全展露真容的她,不但让李琮看直了眼,便是李信也怔了一下。
李珣扫过弟弟不怎么稳重的脸,冷冷一笑,只做不知,转脸向李信,同样也恢复了儿子的身分,他道:“这位朋友身分颇为特殊,必须留在此处,还要父亲多多照顾。”
李琮的眼神当即亮了起来,却不知他神色变化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在李信和李珣的眼中。
李珣笑了一笑,不再说话,手上却没有停顿,而是在顾颦儿周围,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纹。
尖利的碎石完全无法阻挡李珣的手指,他就像是在稀疏的沙地上抹画,一直到全部画完,他的手指上甚至连一点泥屑都没有。
李信父子看着他在这里“画符”,都是一脸的迷茫。
直到这个时候,李珣才再次开口:“她就留在这里吧,也许再过一两天,她的师门便会来人……这里的情形,瞒不住他们的!”
什么情形?李信想多问一句,心中却又一动,他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无数细长的血色刻痕,便如同地狱中恶鬼的大口,狰狞丑陋,李信不会忘记,正是这样的刻痕,一夜之间,卷去京都数十万的生灵!
李信的呼吸一下子被卡住了。
这时候,李珣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打去本不存在的尘土,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信的表情,脸上沉静如水,偏偏就是这样,才使得李信越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也达到了李珣的目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后一段日子里,李信会用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果然,接下来,李信便召来亲卫,要他们以最快的度,在顾颦儿周围搭建帐篷,以遮挡风雨。而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再对自己的判断进行确认,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李珣低头看着沉睡中的顾颦儿,其实严格说来,他应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让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永远消失。
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又或许是自己心中未泯的一线怜惜,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但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李信看看天色,正想说话,却看到李珣又向他一拱手,平平淡淡,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下,便将他所有的言语打进了肚子里。
李珣抬起头,仍然是那么平淡地道:“父亲,孩儿这便要去了!”
看着李信脸上复杂的表情,李珣顿了一顿,又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孩儿下山的机会也不是太多了,因此还要请父亲保重身体……”
李信还没有说什么,一边李琮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因为兴奋而太过僵硬,那么,他的表现就会更加完美了。
李珣清冷的目光移过去,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显得分外柔和:“琮弟,今后家国天下,你都要负起责任来,你……”
他的声音蓦地微弱下去,李琮不自觉地侧耳倾听,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波撼动魂魄的滚滚声浪。
李琮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琮弟性子未定,知道的又太多,所以我要预作准备!”李珣如此解释,“我只是抹去他脑中关于我的一些记忆,于他身体无损!”
李信看着昏迷过去的儿子,再看越沉静莫测的儿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一声叹息。
李珣看着他的父亲,正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灵魂,还有更为实在的处事之道,他能够活到今天,李信应当是他第一个要感谢的人。
无论是按照世俗的礼节,还是按照最朴实的道理,这个时候,跪地叩才是最应该做的。
然而,最后他也仅仅是一点头,迈开脚步,与他的父亲擦肩而过,一步、两步、三步!在第三步时,剑光冲天飞起,转眼间,将这曾经的嵩京城抛在了后面。
冥冥中的一根丝线,随着这道剑光,迸然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