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
在这样的表情下颜水月明显畏惧了她身形晃了晃晶亮的眼眸中分明蒙上了层水雾她又后退半步目光瞥向两侧。
那里灵机等人仍全神贯注地看着天空等待着接下来玄海幽明城的信息。
小妮子努力保持着神情的自然同样以低弱的声音道:「我也不想的真的!我只是好奇……」
她的声腔不可抑止地颤抖着就在刚才此界近百年来最惊人的隐秘就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眼前。
就算颜水月再大而化之也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隐秘的核心之人就这么站在她眼前她所熟悉的亲切笑容也在迷雾中模糊起来。
在这一刻她真的想哭。
也在此时小妮子终于挥了她倔强的一面强按着奔涌上来的情绪在几个吐息间抚平了颤抖的声腔轻声道:「灵竹师兄我能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颜水月的态度让李珣知道她及她身后的水镜宗似乎还没有要撕破脸的打算。
李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过脸对伍灵泉招呼了一声:「伍师兄水月师妹有事让我去帮一下你们帮我看着些。」
伍灵泉明显没有从水镜偈语的影响中回过神来怔了下才移过目光在颜水月脸上扫过。
小妮子惊险万分地保住了笑脸伍灵泉虽然奇怪却也没说什么点头道:「既然是水月师妹找你那便去吧。对了此时洞天内情势复杂师弟你还要小心才好。」
李珣点点头再同灵机、灵@打了招呼这才施施然迈步走到颜水月身前对她眨眨眼:「好了我们走吧!」
言语神情轻松随意可颜水月分明听到了尾音勾连着一声郁郁殷雷。
再看李珣的眼睛黑白分明中正有一丝血色游移流动渐渐扩散开来。
她心中一酸不敢再看垂头引着李珣走出沙洲。
在密如蛛网的水道上前行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愿。眼看着沉默将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李珣终于还是率先开启话端:「真怪我记得前几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在你还是百鬼的时候。」
「因为「血瞳厉魄」的缘故?」
「嗯。」
「可前几天……」
「我看你和百鬼同时出现哪会再多心!」
「那今天呢?事情就巧合到安排你去幽魂噬影宗那边现百鬼没有「血瞳厉魄」再回来揭穿我的地步?」
「……是又怎样?」
颜水月应了几声后终于还是受不了旁边愈来愈强的高压情绪突然爆出来:「你不要摆狗屁架子好不好?我知道你烦、你生气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和你为难谁知道……谁知道你自己往上面撞啊!」
在相对寂静的此刻颜水月激烈尖锐的声音传得很远不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李珣眼睛一眯身形突然欺前在颜水月唔唔的挣扎声中捂着她的口鼻闪入另一条河道待确认四周无人才低声道:「既然知道这事见不得光那暂时就为我想想吧。」
颜水月恨恨地甩开他的手积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气苦偏又泄不得只能跺脚道:「你好威风好神气啊既然做了还怕人说怎地?再说了各个知客的任务都是宗主亲自吩咐的你怪我我怪谁去?」
她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心中情结却是暴露无疑。
李珣静静地看着心中若无波动才是假话只是他更清楚在这性命交关的事情上若真将把柄操之人手仅寄望于那虚无缥缈的情感无异于太阿倒持自寻死路。
故而他仍保持着冷静的头脑轻声道:「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若我想保有这个秘密你或你的宗门就一定会守口如瓶现在我问一下你做到了吗?」
颜水月跳起来叫道:「当然做到了你那点儿破事我怎么会去对别人说。」
「这件事呢?」
「当然也……」话说了半截她忽然定住末了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嗯?」
「宗主的安排我也弄不懂就像是你说的事情来得太巧……哎呀怎么搞成这样一团糟!」
看她猛挠头的痛苦模样李珣差不多已经弄明白了小妮子的想法。出于某种心态或考量他不愿意逼得过紧而是将话题引到最现实的层面上来:「不管你们宗主知不知道当日你对我的承诺还有效吗?」
这一回颜水月却没有即时回应。
她咬着下唇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直看得李珣皱紧眉头方咬牙道:「你就这么着紧这狗屁身分?你明明已是天之骄子前程远大又有那些好同门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弄一个不是两个、甚至更多的见不得人的身分?有必要吗?」
李珣瞥她一眼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或者这个承诺需要贵宗所有人来完成?」
「混蛋!」
颜水月忘了脚下就是流动的河水一脚跺下水花四溅而蓦然拔高的尖音也引起了周围的些许骚动。
也极凑巧的此时鉴湖上空忽地投射出一个人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隐隐绰绰的雾气中放大了百倍高悬在空中方圆数十里内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珣瞥去一眼倒有些小小的惊讶这人影正是颜水月的师尊与他也有数面之缘的玉岚道人。
理所当然的这偌大的人影引起了更为巨大的骚动颜水月搅起的那点儿风波立刻就淹没在这如潮的人声中掀不起半点儿浪花。
然而李珣的眸光仍然变得冰冷生硬附近水雾似乎也被寒意冻结。
停止了流动。
这一刻颜水月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意!
同样是威胁但「灵竹」和「百鬼」毕竟还是不同的。
至少在百鬼面前颜水月的心底没有翻上来这无穷无尽的委屈。全凭着天生的倔强她才硬把眼中的雾气消了下去可气苦中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天空中那巨大的「玉岚道人」缓声开口没有半点儿废话便直奔主题:「贫道两月之前受罗摩什宗主之邀先去东南林海再至南海推演玄海幽明城之事……」
李珣只听了这么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颜水月身上可就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眼见着沉默将无休止地持续下去迷蒙水气中忽听得一人朗朗颂念:「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或有镜于天地者可知何物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缥缈如丝却清楚地钻入耳朵字字清晰。
李珣眉头打结再瞥了下颜水月见她神情惊怔不似作伪心中便有了计较。稍停了下他冷声回应:「水镜宗的人物便只剩下故弄玄虚的本事了吗?」
「玄虚或有却非「故弄」正所谓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是也。
灵竹小友若能明了此节对我水镜宗便可算是深知其中三味了。」
随着话音水雾中人影已现。
李珣皱着眉头看向来人见其宽袍博带一身颇华丽的学究打扮可面目平凡毫无可资辨识的特点。
他明明对这人有些印象却还是要通过对方腰带上悬挂的小巧玲珑的錾花铜镜才敢确认出他的身分。
「竟然是水镜先生?」李珣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
「我还以为先生主持诸宗会盟之事会比来揭穿我这小辈来得重要多了。」
此时颜水月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抹了把脸躬身行礼。
水镜先生冲她点点头才向李珣道:「会盟还没开始便结束了。此时不过是正道九宗、西联及其余宗门在打嘴仗罢了敝宗掺在里面实在毫无用处。」
这位水镜宗之主的语音远远听着还有几分出尘仙气可离得近便觉得声音亦如他的脸面一般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让人记住的特性。
事实上这也是水镜宗传承的特点。
水镜宗历代宗主无论接任之前名号如何一旦接任宗主便都会变为「水镜先生」长而久之「水镜先生」这一称呼也就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符号。
人们只需知道「此人便是水镜先生」而不需明白「水镜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当李珣面对这「象征符号」时便很难针对其性情对症下药。
反倒是水镜先生有备而来一语便抢了先手:「灵竹小友莫怪水月我愿以宗门声誉起誓她确实守口如瓶没有泄露小友的秘密。不过那「巧合」小友也没想错天下没有那般巧合水月之所以前去柳汀洲确是我有意安排。」
李珣勾勾嘴角对水镜先生似乎前后矛盾的言语起了兴趣他微偏过头仔细聆听。
水镜先生见他起了兴致方继续道:「灵竹小友堪称天纵之才修为精进之恐怕只有当年钟隐可堪比拟举一反三当是等闲事耳。
「如此小友便应了解所谓「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无非就是以一恒定之法梳理脉络统筹散乱之表象溯流归源而已。可是在「归源」之前小友可是非要知道「源」为何物?」
「这倒不必……」
「是了我差遣水月便如人溯流而上水月为「舟」、百鬼为「流」未及其源安知「源」为何物?」
李珣眨眨眼道:「倒有些道理只是先生如何确认「舟」、「流」
的资质呢?」
水镜先生毫不迟疑即时回应道:「小友与其问我倒不如扪心自问这段时日与他日相比是否行藏大异?」
李珣哑然失笑吐气道:「好利口!先生能对我这后生小辈多费口舌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我以为与其浪费口水先生不如叫上一声呼朋唤友还来得痛快些!」
水镜先生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小友说笑了敝宗既名水镜为的便是观照天地不染微尘。若有丝毫功利得失之心、正邪毁誉之意必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谈何观照?」
如此言语倒颇为疏淡出尘也再一次明确了水镜宗的态度。只是他的潜台词也不外乎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类。
李珣心里雪亮嘴上仍不饶人:「贵宗然物外的态度小子钦佩。
只可惜无论以何为镜归根结底都是给人看的「照给人看」和「说给人听」也没啥区别。」
水镜先生的回应熟极而流:「小友此言差以此「人」非「彼」而是自身。一人眼中一天地若将我眼中之天地投影与他人谬误自生为智者不取。」
李珣这回真没忍住一口笑喷出来他指着脚下的鉴湖水摇头道:「若如先生所言大伙儿何必再来开什么水镜大会也不必再来寻贵宗求签问卜各奔前程便是。
「或者先生言下之意是说这几万年来贵宗是拿此界修士的前程命算玩耍?」
听闻此语颜水月已是一脸不忿水镜先生却回之以苦笑:「小友岂不闻怀璧其罪?敝宗虽有「彻天水镜」这仙家至宝、也有推演天机的妙术本身却无回护之力若不拿出来共用于世恐怕立遭灭门大祸。
「不怕小友见笑——这水镜天机世代以来被人拿来耍弄的还少么?对此小友也应该有所感悟才是!」
这话中分明有些「他指」之意李珣闻言眼神冷凝死盯着这张平凡无奇的面孔想从中挖出更多的信息。
只是水镜先生似也觉得在这个话题上说得太多再度微笑之后将话语导回正题并做结语。
「今日我与小友相见为的便是澄清误会——虽然我本人对小友行事不甚赞同却也不会在其中搅风搅雨只愿小友能秉持天心不求为天下计仅以存身之道行事使吾等得以心安。」
他合手一礼端正谦恭看不出半分虚饰。便连旁边的颜水月也学他躬身行礼较之先前神态平静许多。
李珣嘿然一笑不置可否可算得无礼之至。
水镜先生也不计较轻出一口气牵了颜水月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走了两步他忽又回过头来和声道:「小友并无分身之术如今身兼三位纵能得到三重的好处也必须承担三重的压力其间好坏我不敢妄言只是先人有言:「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当知有无相生方为「恒法」。
「小友仅见其「有」未见其「无」是否便是见其表而未见其里、仅见其效用而忘记了「效用」的根源呢?」
言罢他略一点头这才真的去了。
李珣不一言静静看着二人消失在迷蒙的水雾中忽地冷诮一笑:「冠冕堂皇!什么不计功利毁誉为的还不就是全身自保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