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闷声应和一嘴,随即强撑着皮开肉绽的身躯站了起来。
药效不合常理地开始发挥作用。
他能感受到四肢百骸重新泛出的气力,能感受到筋骨与血肉互相撕咬着更加紧致,能感受到空空如也的源炉气海重新泛滥成灾淹没五脏六腑,能感受到奇经八脉好似苟且偷情败露的男女般做着激烈的最后纠缠。
每次被毒打濒死又活过来的感觉令他兴奋,他十九年的人生都是在这种生死之间熬过来的。
没人为他喊冤也没人教他道理,所以他也从未对温叔牙产生过恨意与忤逆的念头。
或许是看惯了那些被他宰杀者的临终神情,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们明知绝望又无可奈何的颓然情绪。
安化侍渐渐也对这种感觉适应起来,帮助他更好以逆来顺受的姿态在温叔牙身边存活下去。
他打开立在雪地中的黝黑棺材,将那把罪孽满盈的棺材刀缓缓抬出。
那把刀漆黑如墨,放置在血泊中间显得分外应景。
依旧凛冽的风雪劈头盖脸地打在刀身上,好似荒年田垄里的苞米被蝗虫瞬间沾满全身。只不过往日里刺骨冰寒的雪粒竟然无从落脚,因为这把刀远比这风刀霜剑更为刺骨冰寒。
刀身上的雪纷纷滑落,好似黝黑山坡上席卷坠亡的雪崩般狼狈迅捷。
血泊还在冒着残余的蒸汽热浪,用最后的余温来迎接这面黑色峰峦上失足的白色来客。
刀刃上的雪则没有这份荣幸,六棱形的花瓣被无情切割尸首异处。
带雪袭来的风没资格成为帮凶,亦是被无形切割为道道呜咽的悲鸣。
这把刀就这般静静屹立在苍白大地上,它的黝黑纯粹得令人沉静惧怕,即便是闭上眼皮看向烛火的朦胧光晕都不曾显露半分。
天上不是没有月光,但它却好似置身物外般黑的堕落沉溺,又丑陋的好像是一方诡异深渊。
温叔牙每到此刻便颇为亢奋,他蹲在血泊前望着刀咧开嘴巴,浓密的笑靥将浑浊老眼的眼角挤得满是纹路。
他残缺了半颗的黄门牙在风中露着白气,一双满是血痕的冻坏老手不住地反复揉搓。
那血痕是方才鞭笞安化侍时磨出来的,温叔牙现在稍稍消气,双手才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楚。
安化侍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爷爷,你的血也别浪费了,都给刀吃了吧。”
听闻此话的温叔牙立时暴跳如雷:“庶子!朽木!你懂个屁?”
满是死皮的嘴巴虽这么说着,温叔牙却好似受了提醒般往后挪了两步,似乎是生怕自己的血沾到刀身上似得古怪蹊跷。
而此时,一股涓涓细流的声响缓缓传出——
安化侍抬眼看去,那把血泊中的诡异玄重刀竟在自己喝血!
血泊中的鲜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刀身汇聚,好似一只水泵在快速将周身的血浆抽干般满溢渴望。
有些被冻住的血块亦是难逃厄运,纷纷贴合在刀身上被吸干了血水,重新变成透明的水雾冰凌后噼啪落下!
眼前的场景微微有些诡谲莫名,一个满身伤疤的少年和一个自相矛盾的古怪老者,盯着一把正在喝血的黑色长刀表情丰富。
那把刀好似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浪客,不知疲倦又满溢贪婪地吮吸着血腥的精华。
插在雪中的刀尾渐渐泛起红晕,好似一块被烧红的烙铁般隐隐发光。
不多时血泊完全消失,扭曲蜿蜒的血脉好似血管江河一般从刀尾蔓延开来。
无数支流绘成珊瑚蛛网状朝上游走,既像是数千只暗红肥硕的蚯蚓,又像是密密麻麻的手掌在蚕食余下的黑暗。
直到血色纹路遍布整具刀身,这场血腥的饮食方才宣告落幕。
刀身嗡鸣着传出一声满足的呜咽,好似酒足饭饱的食客在发出油腻的赞叹。
“温爷爷,这是......”
安化侍突然朝刀身上伸了个指头。
此时的刀身好似岩浆般红褐斑斓,一股凶厉又残暴的气息霎时笼盖四野。
但这些安化侍早已习以为常,他好奇的是刀身上涌现的某种文字,看起来好似烫金铭文却又分外陌生,逐个看去皆识得其意,通篇观之却又陌然不解!
往日里这把刀黑黝黝的,根本瞧看不出什么具体名堂。眼下这些文字也仅仅闪瞬片刻,随着血水逐渐淡化而归于虚无。
玄重刀好似海上漩涡般肆意吞噬,那些大河般浩瀚纵横的枝蔓血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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