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临一时想不明白,当下说道:“愿闻其详。”
杨嗣昌道:“所谓言官,便是一群专门负责针砭时弊之人,只消他们看不顺眼,上至皇上娶妻,下至百姓屙屎,他们都会管上一管。由于大明律令,言官只需提出批评,而无需对结果负责,长年累月下来,言官上书变得极是随心所欲,整日里喋喋不休,骂这骂那,皇上又没法将之处罚,否则便会被安上个‘刚愎自用,偏听偏信’的帽子。正是因为言官的存在,朝廷现在要推行新政变得极是困难,动不动就有人以死上奏,横加阻挠,搞得朝廷乌烟瘴气。”
“而结党营私,顾名思义,乃是指大臣们分出党派,互相扯皮。美其名曰为了天下苍生,实则为了个人福祉。皇上自从阉党之乱后,对这等风气极是痛恨,曾借着钱谦益舞弊一案狠狠打击了一番。但此举也只是将结党之风从明面上赶到了私底下,现在大臣之间派系依然严重,而且对皇上旨意阳奉阴违,诸多干涉,较之以前更加可恶。”
“由于我位高权重,又不属任何派系,故遭到了各党派的一致针对。无论我提出何等建议,每日都会有无数各派系的言官排着队骂我,甚至有些缺心眼儿会堵着我府邸大门骂街,形容之不堪,几与泼妇无异。”
“那最多只是官场上闹闹,为何会导致你遭到三大门派追杀?”郭树临依旧满心疑问。
杨嗣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事儿也要怪我不好,我提出的入贡方案的确有些偏激,被一些别有用心的‘爱.国.人士’利用起来,经过言官的一番添油加醋,一些不明就里的江湖中人就此被人煽动,头脑发热,来与我为难。”
“你的入贡方案是什么?可否说来听听?”郭树临问道。
杨嗣昌毫不迟疑,侃侃说道:“第一、大明承认满清与自己对等,明皇与清皇就此以兄弟相称,不分高下。”
“第二、开放‘边市’,允许大明与满清之间通商,制定相应标准条例,保证双方交易公平,互不欺骗。”
“第三,大明每年向满清入贡白银五十万两,或等值丝帛,粮食,工匠,瓷器等,不一而足。满清每年向大明入贡牛羊皮草药材等物,价值应接近于五十万两白银。”
“第四,两国间通婚,通学。汉人可娶满族女子,满人亦可娶汉族女子。满族可学汉文,汉族可学满文,双方官府均不许干涉,甚至可稍加鼓励。”
郭树临一直在沉思,听到此处,不由说道:“这方案虽然让汉人不太舒服,但大体还算公平。只要稍稍有些理性,便不至于做出杀人之举。那三大门派主事的看起来都不似蠢人,怎会如此行事?”
杨嗣昌苦笑一声,道:“我还没说完,最要命的是接下来三条。”
他顿了顿,声音凝重起来,道:“第五,承认满清在辽东的占有地位,我大明将撤去辽东经略的职位。换句话说,将东北拱手相送。”
“第六,撤去关锦防线大部分屯兵,可加筑城墙,修建工事,但仅足守御之用,全无反攻之能。自此之后,不再对满清有任何威胁。”
“第七,两国和亲,皇上将公主嫁于满清阿哥,皇太极亦将格格嫁于我朝亲王。”
杨嗣昌说完,郭树临目瞪口呆,两人悄然无声地在风中站了半晌,郭树临才道:“杨大人,您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想砍死你了。您这入贡方案一实施,端的是丧权辱国,这千古第一奸臣的头衔,只怕秦桧也抢不过你。”
杨嗣昌喃喃地道:“是啊,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你如想杀我,尽管动手吧。”
郭树临微一犹豫,瞥了一眼怀中冰钻,皱眉说道:“杨大人,您这么做究竟有何理由?我想好好听一听,再做打算。”
杨嗣昌凝望着郭树临,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明要完了,我想救它。”
“要完了?不会啊?除了满清与民变,大家日子也都还过得去,怎么会完?”郭树临奇道。
杨嗣昌仰天叹息道:“汉人血脉自是不会断绝,但这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大明王朝,即将走向终结。”
“为什么?难道情况当真已这般差了?”郭树临心中一凛。
杨嗣昌低头垂目道:“当一个国家国库中仅有几百两银子,皇上妃子穿得全是补丁衣裳,朝廷之上全是自私自利之人,山河内外又全是战乱不止,你说这个国家还能撑多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