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平世家

    这可谓是东平国最祥和的一个新年。声声鞭炮，阵阵响锣，与平日不同，每年的今日，各家各户似乎忘记了世俗的高低之别、贵贱之分，每个人不管身份如何都能安享属于自己人生每一年最重要一天的喜悦。东平国都建宁府，这座具有数百年悠久历史的山海名城中，大街上的欢声笑语与灯火通明，映照着忙碌穿梭的熙攘人群，一派和谐景象。

    东平国为北方强燕属国，乃一东南边陲小国，四周山地环绕，东临大海，西有密林，国内名城除都城建宁府外，均处国域中央。东平国姓屈，文士出身，世世代代臣服于燕国皇帝，虽对内号东平国君，亦能威震一方，但外事上均战战兢兢，国君须褪明黄绢袍用具，不得乘十驾，而改用紫金蟒袍，出行六驾耳。东平国自国君屈弼一朝，臣服于燕国后，彼时都城便从国域中央的旧都安平府迁至当时文气最为鼎盛的建宁府。自那时，数代国君呕心沥血铸就的号称东南首镇的高墙壁垒、历代建都扩府的绝佳之地——安平府被弃用，渐而东平国兵勇裁减，武道难兴。建宁府地处东平国与强邻燕国交壤处，峻山下，东海边，是一处山海一色兼有的险要隘口，为表永睦臣服之心，东平国臣服燕国，签订城下之盟翌日，即匆匆迁都。

    时光如箭，指尖微放，晃眼间已过去八十余年。现今东平国国君屈震于十三年前即位，依旧奉燕国正朔，使用燕国年号武成，新年迎至，是为武成十五年正月初一。

    建宁府分内外城，内城除最为恢弘宏大的王城外，最具规模且闻名于世的，即是皇城外御马街上的国相府，东平国权势威望蒸蒸日上的国相屈羽的宅邸。今日的相府，更是一片繁华，自先国君屈弼一朝从燕迁都，行重文抑武的政令后，国相府便得地两千亩，历经数代兴建修缮，府内有私湖赏景，假山密林，更是能行车走马，尤其是其中宽阔的镜湖、茂密的青林、高耸的蚁山，如若外邦人目睹，必疑为王城名胜。因此历代东平国相亦世代从王室屈姓中人拣拔，内辅弼明君、谏议国策，外交好盟邦、统兵御侮。久而久之，东平国君与国相既密不可分，然又微妙敏感，国相便有了东平国人口中的“君相”一词为代称。

    此时国相府内，正宴客厅内，灯火通明，国相屈羽携夫人刘氏正眉开眼笑，满脸春风地看着来自东平内外的亲朋好友、朝中同僚门生接踵而至，依礼按序地互相道贺新年，虽不乏阿谀奉承，但沾喜气足矣。屈羽年四十五，正当盛年，已侍两朝国君，昔日未至而立之年时，便登临国相高位！朝野内外门生众多，正是人人皆想攀附，个个都欲上门，又是国君堂兄，可谓东平第一世家。屈羽虽不复少年，然面庞英武，身材魁梧，与当朝年仅三十的国君相比，风采不弱。

    但见屈羽身着绛紫宽袍，正襟危坐在厅中主位，时而倾听，时而问候，夫人刘氏则在旁与诸宾客妻眷打得火热，老仆管家屈道光带着一众婢女仆从正忙里忙外，一会儿搬运贺礼，一会儿奔跑传话，呈上美酒珍馐不断。

    “御马司指挥使秦大人到！”三声炮竹响起，伴随着国相府有名的大嗓门，相府衙内老孙的高喝通彻六进，高大魁梧的御马司指挥使秦世忠与夫人尹氏、爱女秦春绮，及一众侍从，携重礼迈着大步向着相府三进处正宴客厅走来。

    “哟！秦大人，秦指挥使，你可来晚了，我可一直等着我府外再度响起三声炮仗呢！”屈羽看到秦世忠进厅，即起身拱手相迎。屈夫人及在场宾客亦不约而同向着秦世忠迎来。

    见国相起身，众人相迎，秦世忠接过相府仆人递过的酒杯后，连忙上前搀住屈羽的臂弯，笑道：“君相使不得，折煞我了！新年伊始，世忠处理好公事之时，已近日落，即回府筹办今日之礼...”随后又指着在旁含笑端立的夫人尹氏及女儿秦春绮道：“内人和小女，妇人出行稍费些时辰，这才姗姗来迟，君相恕罪！世忠代表我秦府一家恭祝君相福体康宁，青云直上！与夫人鸿案齐眉，家和友睦，万事顺意！”

    “好好好！感谢秦大人，屈羽也同样祝愿秦大人及诸位福体康宁，与夫人鸿案齐眉，家和友睦，万事顺意！”说罢，屈羽高举酒杯，示意一番，便一饮而尽。众人连忙随之，一并饮尽杯中酒。

    饮罢，手攥酒杯，屈羽莫名看了秦世忠一眼，正好与其对视，秦世忠突然感受到屈羽的目光一丝凶狠一瞬而过，霎时间竟有一丝恐慌，又不解何意。接着看到屈羽意味深长地挤出了笑容，只得勉强露出笑容。

    秦世忠额头上竟冒出一丝冷汗，正想回身擦拭时，秦夫人轻轻地拉扯了秦世忠的袖口，凑近耳边说道：“君相的祝词，与老爷几乎无异，仅欠一词...”秦夫人突然冒出的这句话，秦世忠颇为不解，心想夫人这是何意，回看屈羽依旧满面笑容地与他人交谈，似是平静。转念思忖，秦世忠口中喃喃道：“仅欠一词，仅欠一词...福体康宁，青云直上...鸿案齐眉，家和友睦，万事顺意...福体康宁，青云直上...鸿案齐眉...福体康宁，青云...”

    “青...少了青云直上！”秦世忠差点失声，忙转身捂嘴，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懊悔，缘何少了青云直上？因自己妄言！君相已位极人臣，又是王上从兄，怎能再青云直上，再青云直上只怕是...差点落下个妄言谋反的罪名...而给自己的贺词中又少了一词，只怕是君相心中不满，但未挑明。

    想罢秦世忠朝自家夫人尹氏感激地看了一眼，一语道破。但心里满是忐忑惶恐，自己一路走来甚为不易，在这个重文抑武的格局下，武夫出身行走官场只能是小心翼翼。苍天不负有心人，十数载隐忍，兢兢业业，承蒙国君看中，国相保举，四十二岁便担任了东平国御马司指挥使，官二品，秦家自此在东平国、在建宁府有了一席之地。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想那屈姓王族国祚延绵，屈羽自出生即身处东平最显赫的家族，而出身平民的秦世忠不管官居何职，与之相比下来仅是太仓中一稊米。

    秦世忠拾掇好心神，两手拉着夫人与女儿，走到屈羽面前，摆出一副十分诚恳的语气，俯躬说道：“君相，世忠惶恐，自世忠为官以来，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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