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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风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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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虽不敢议论,但保不齐不准人私下里猜测,而今嫌疑最盛的……是哪里了。宫人还说……。‘

    说到这阚淑仪谨慎地望了望懿贵妃平静无波的面色。

    我心头气闷,急欲开口辩驳,嗓子里的话却被懿贵妃云淡风轻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宫人还说什么?阚淑仪你尽管详尽道来,婉婕妤成日里闭居在碧瑶殿里,有些话想是如何都未必听得,这会子听听想必亦无不妥。‘

    ‘原本碧瑶苑殁了个丫头,私下里暗自查查就过去了,谁承想皇上为避晦气,日日夜宿养心殿。敬事房的萧公公回禀说,皇上已然数十日尚未翻转绿头牌了,各宫嫔妃闻言无不怨声载道,皇幸这事毕竟受了碧瑶苑之事的牵连。‘

    懿贵妃懒懒地抬了抬眼,用了一副让人捉摸不定的口气,淡淡地说。

    ‘这话,你们信么?‘

    不待众人开口,独又自语到。

    ‘本宫却是不信。‘

    懿贵妃神色微微一沉,忧思愁色渐渐缠绕上眉梢。

    ‘前朝传来的消息,皇上新进即位不久,宫外便有发匪瞅准我大清基业未稳,揪事扰民。闻报,皇帝已急诏广西巡抚郑祖琛前往平息。就这一团污秽的局势,皇上整个心思放在国事上尚嫌不够用,哪还得功夫计较儿女情长这样的琐事?‘

    ‘再则,原是本宫骄纵了你们,皇上身边侍候的嫔妾统共就那么几人,竟没一人留意着皇上的龙体康泰。皇帝在先前在潜邸是为四阿哥之时,先帝邀诸皇子会校猎南苑,皇上为劝恭亲王放弃猎取,情急中被甩下马,遭马蹄踏,而至右腿有疾。这几日秋寒肆起,怕是顽疾复又重至,圣恭违和,无意去各处走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岂由底下这群爱嚼舌根的奴才们妄自揣度了圣意去?!这事就交由江容华着力去查,一旦查出便送去慎刑司,即刻打死。‘

    懿贵妃说着这话的当口,眼底的厉色已然敛了几分。转而拉起我的手,狭长的凤目中重新蕴满了关切之色。

    ‘妹妹这双葇夷怎么给冻得跟冰凌柱似的?定是底下人照顾不周,这么阴寒的天气,眼见着雨点便要落下来,竟挑唆着主子来这风口里站着,赶明儿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定又落了不是。‘

    此言一出,灵儿面色煞白,整个人筛糠似地趴伏在地上。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转醒过来,覆手将她的两只手护在掌心,仔细搓揉着。

    ‘臣妾这副身子康健着呢!可不比娘娘精贵。这样的天气出来,原打算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因路过这园子,见得落了一地的果子,适才决定择两个好的给太后捎去,亦好略尽臣媳的孝道。‘

    懿贵妃微微颔首,拍一拍我的手背便松开了。

    ‘本宫未承想,妹妹却原来这般有心。‘

    ‘那便罢了,灵儿也起来吧!还不加紧扶了你主子往太后宫里走一趟?劳动太后她老人家久等。便显得不合时宜了。‘

    我低垂了眼眸,略略福了福身当是拜别。灵儿亟亟起身扶住我便往太后宫里去,凌乱着的步子,显然心情未及平复下来。

    ‘休再后怕了,你既出自碧瑶殿。外面便认定了你是本宫的人。你放心,只消你用心为本宫做事,本宫自当保你周全。‘我略微出力地握了下她的手。

    闻言。垂着眼睑的灵儿嗫嚅着洇红了眼圈。

    走出百余步,我复才刻意放低了声线。

    ‘这几日晚间得空,你便替我往懿贵妃悄悄跑一趟,前次我跌伤,太医院送来尚好的紫檀玉解膏偷偷放在绿染那丫头的窗下,断不得使人瞧见。‘

    ‘小主仍是要蹚这摊浑水?‘灵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瞧着绿染那丫头也可怜见的,若亲身爹娘见着这副样子。还指不定挂心到何等地步。你只肖妥帖地办好本宫交待的事情。其余的……。‘

    话说到这里忽觉后脑一寒。那种感觉像是被人从暗处盯住一般麻凉,心跳随即漏了半拍,我下意识地缩了缩颈,偷偷掉脸向懿贵妃处再看。不远处褐黄的枯叶从枝头簌簌而落,懿贵妃唇角依旧高傲地抿着浅浅的笑意,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

    身后。

    待我和灵儿主仆的身形,被一丝不剩地吞噬在婆娑的树影中。

    懿贵妃抬手略略抚了抚她温丝不乱的宝月髻。目光默默地拢了回来。

    ‘娘娘便这么轻易地放过她?‘阚淑仪忿恨难平地挑唆道。

    ‘不然呢?你以为?‘懿贵妃斜睨她一眼,悠然开口。

    ‘皇上登基不久,就经了这么一次选秀,她便已接连晋位,直接位列进府最早的本宫和侍奉皇上多年才得晋升昭仪的俆佳氏之下的尊贵第三人。就连她那住着的碧瑶苑本宫也从未曾见得,最是清雅幽静的所在。红枫灵动,秀美飘逸,必是着人用心布置过,吃穿用度样样精致华丽自不必说。可见虽才侍寝了两次,却是极得圣意。再加上其叔父左都御史在朝堂上正二品的官职,本宫的阿玛都得敬畏他三分。她风头正盛之时,轻易动她,岂非自找晦气?‘懿贵妃用马蹄底将脚前的雪绒里蚕丝掐花精绣双蝠献瑞的外裳吃力地碾入黑泥里,赤红地双眸恨得几近滴出血来。

    ‘那这个丫头如何处理?‘阚淑仪抬了抬下颚,指点着绿染说道。

    ‘着几个口风紧的太监,便用这雪绒里蚕丝掐花精绣双蝠献瑞的衣裳裹了,直接拖去宫外的乱葬岗给埋了,对外只说染了暴疾,本宫的如懿殿断然容不得这类往后有可能背信欺主的奴才。‘

    ‘啪‘,高脚清铜灯里爆出一朵烛花。

    将侧厢房里两抹纤长的倩影疏朗地打在青纱雕花窗格上。

    ‘姐姐,小主今日之举好生令人费解。‘

    ‘如何?‘

    ‘你我虽因异变进来伺候的时间不长,然,亦早有耳闻,小主的性情柔婉,素来不喜沾惹是非,缘何今日却替他人打抱不平起来?‘

    ‘唉!这后宫中主子有主子该克的筏子,奴婢有奴婢当适应的生存之道。主子的事,你议论、猜疑便已触大忌。再往外胡乱说去,仔细哪日不明不白地便歿了。后宫里的女人,每朝每代成百上千的埋着,都为紫禁城宫墙积攒着斑驳血色,你我如同蝼蚁草芥般的性命更毋庸多言。成日里都是将脑袋架在脖子上混日子的人,还是审慎一些为好。‘

    玄青色的灯罩里,孱弱的烛芯顷刻间倾覆在如串串红泪般的蜡油里,再不闻半分声响。

    窗外。

    是深沉如墨的夜色。

    浓得犹如再也化不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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