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样的俗套里吗?”谭央深深叹了口气,正色道,“可是我真的配不上,撇开其他不谈,最起码,我的爱就配不上你的爱,这一点,你一定也清楚!”
徐治中听了这话便愣在那里,静默良久,他哀绝的看着谭央的背影,无奈的说,“我自然是清楚,也自然是不甘心。可是爱这东西,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有的人对你一笑,你便觉得满世界的花都开了,而有的人让满世界的花都开给你看,也换不来你的一笑。所以最近,我对一个词有了新的理解,这个词叫沧海一粟。在爱里,央央你的一粟便是我徐治中的沧海,所以央央,请不要吝惜、不要拒绝。你拿走了一点点,便是剥夺了我的全部。我恳请你,慎重待之,切勿轻言弃之!”
谭央回头看着徐治中,他立在那里,如此的孤勇决绝,让人忍不住的哀之怜之。谭央才打好的腹稿,也因此找不到吐口的由头了。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徐治中呆望着窗前桌子上那口养乌龟的大缸自言自语道,“沉住气,慢慢来,总能如愿。再冒失,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初夏的一个傍晚,毕庆堂从福寿斋的大门出来,跟在后面的掌柜弓着身,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和毕庆堂絮叨着,“老板,咱们这菜馆的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客人要提前订桌,临时来总是没有地方。所以我看,这价格倒是该涨涨了,利润太薄。我想这菜价涨上来,客人还是会来,盈利却多了……”走在前面的毕庆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好气的说,“一个小菜馆,我还指望着它赚钱不成。别说利润薄,赔钱也得给我开下去!”
毕庆堂懒得理睬掌柜的疑惑与为难,正要开门上车。这时,远远开来一辆小汽车,深绿色的,这种颜色的小汽车,全上海只有一辆。毕庆堂的心颤了起来,这样的扑动使他的胸口又闷又痛,他握着车门的把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他忽然关上车门回过头。掌柜见毕庆堂又不走了,慌忙点头哈腰的说,“老板,老板您有什么吩咐?”毕庆堂纠正道,“以后叫我毕老板,还有,别站这儿,你进去!”
谭央下车看见毕庆堂时,怔了怔,她总有两三个月没看见他了,每每去毕公馆接送言覃都看不见他,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问女儿,“你爸爸呢,今天没在家吗?”“在呀,在楼上睡觉呢!”由此她多少明白了,他大概是不愿意与她照面的。最近,谭央也总是无缘无故的心烦意乱,心里没底,她猜这大略是季候的原因,虽说初夏,可今年却热得早。
谭央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毕庆堂时,心定了定,笑着对他点头道,“你也来吃饭吗?”毕庆堂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的话,竟是满心的欢喜充实,他这几个月来的颓唐苦闷也由此一扫而空。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有些可笑,有什么可气馁绝望的,人生中充满了不测,来日方长,只要她还愿意与他打交道,他就还有希望,事在人为。想到这里,他指了指福寿斋的牌匾,带着熟稔的笑容,热络的和她说,“自你和我说后,一直没机会来,这不,今天约了个朋友,一起尝尝。”
他们一边说,一边肩并着肩往里走。这些年来,她总是不大敢看他的眼,在外面人多时她不好意思,私下里只他们两个人时,她一与他四目相对,他便和她亲亲热热的闹开,紧接着,便是闺房里的隐秘。所以,如今他们走在一起时,他就敢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因他无论怎样看,她都不会知道。其实究其根本,她终究还是放不开,无法以平常心待之,想到这层,毕庆堂颇有些自得,带着凄楚的自得。
一到二楼,看见上面一桌桌吃饭的人,吵吵闹闹,毕庆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店里的伙计先是安排谭央坐到靠窗的桌上,毕庆堂便隔着两个桌子在谭央的身后落了座。刚坐下,伙计就跑过来,一脸堆笑的说,“先生,这桌有人定了,咱们去那边,”伙计远远的一指,“那边还有个双人的空桌!”毕庆堂瞪了伙计一眼,不耐烦的呵斥道,“去,把你们掌柜给我叫来!”
谭央点完菜后,从包里拿出本书翻开看,不知不觉周围倒是安静不少,过了一些时候,菜上来了,谭央收起书,拿筷子时,下意识的回头扫了一眼毕庆堂。他正一个人坐在桌旁,目视前方,手里还摆弄着烟匣子。见谭央回了头,他发自内心的笑了,如释重负,劫后余生一般。
毕庆堂取出怀表瞅了一眼,大声的自言自语道,“这人,约好了,到时间也不来,真是……”谭央看见他握在手里的怀表,怔住了,之后转回去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腕上的手表,不禁想起了往事。
这时毕庆堂还在后面自顾自的埋怨着爽约的朋友,谭央叹了口气,心道,在上海滩,我倒不知道还有人敢爽你的约。毕庆堂见谭央也没反应,就叫来伙计,说要点菜,张张罗罗的问了半天也点不出个子午卯酉。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绝不拖沓,生活中也最见不得拿不准主意的啰嗦人,这谭央是知道的,她一声不吭的低头夹菜,这时,他在身后高声问,“小妹呀,这家什么菜做的道地,你倒与我说说,我第一次来,不像你,是常客。”谭央无奈的再次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那就过来一起吃吧。” 听了她的话,毕庆堂带着狡黠的得意笑了,心愿得偿。
毕庆堂一坐下来就叫来伙计点了菜,说一不二,信手拈来,一副熟客的架势。之后就和谭央聊起天来,话题也选的好,是女儿早上新说的一句小大人似的俏皮话。
毕庆堂坐了没多久,旁边又有一桌的客人走了,桌上还有一盘刚上的鱼,一筷子都没动。谭央看着二楼所剩无几的食客,苦笑着问,“你这又是花了多少钱,把这些人全请走了?”这时后点的菜也上来了,毕庆堂就把桌上的菜重新摆了顺序,谭央爱吃又容易吃的放到她旁边,他自己常吃的放到中间,而谭央爱吃又吃起来费力的,摆到了自己跟前。
毕庆堂一面摆着菜盘,一面笑着怨她,“你还好意思问,看看你这是和我推荐了个什么破菜馆,枉费了这么大的店面了,连个雅间都没有,满上海都找不出这么痴的老板了。”
席间,谭央看着低头夹菜的毕庆堂,似是无心的说,“怎么忽然间瘦了这么多,若是身体不舒服,就去我们医院看看。”毕庆堂一滞,随即连忙笑开,抬头对着谭央嬉笑道,“瘦下来还不好,显得年轻,前些日子还有人问我,毕老板有没有三十五,”他略顿顿,笑着戏谑起来,“不过那人的话也不大能信,他最近有求于我!”
谭央闻言便笑了起来,看着眼前从容说笑的毕庆堂,她忽然想起那天电话里他那般悲切的说自己错了,哀求她给个机会。她一直都无法相信这会是她曾经的大哥,一个那么强硬偏执的男人说出的话。这时,毕庆堂把去了壳的蛏肉放到谭央手边的空碟里,自然而然,这叫谭央的心中狠狠一恸。
初夏微热的风卷着草叶的清香从窗子外吹来,他们面对面的吃饭,时而笑语,时而静默,表面上看淡然随意,内里,却各有各的凄苦酸涩。
章湘凝婚后没几个月就发现怀孕了,章总长夫妇知道后就欢天喜地的把女儿接回家照料,刘法祖的母亲得了消息的第二天就带着佣人从苏州赶来了,在章府旁赁下一栋大房子,非要叫儿媳来住,说是天天看着才放心些。章湘凝热情爽利的性子极讨婆母喜欢,婆媳相处和睦,感情甚笃。
而刘法祖大医生呢,自打知道太太有喜的那一刻起,他便讨人嫌的魔障起来。这可苦了谭央了,下了班他就捉谭央开车载他去某个犄角旮旯买些稀罕吃食回去讨好太太,而林稚菊更惨些,章湘凝但凡有半点不适,刘法祖便不分白天晚上的把林稚菊折腾来,临了,他还要提些问题来质疑林医生的专业水准。闲暇时,刘法祖还找来些妇产科和小儿科的书来研读,那副不眠不休的认真劲儿,令谭林两位医生颇为汗颜。
看章湘凝的生活状态你便会恍悟,原来,世间的不幸各有面目,而幸福,只这一种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切正常了,恐怕就不会像这两周更新这么勤了,姐妹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