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居里吴老太太正歪在炕上跟她干女儿说体己话,见秦衷进来,忙道:“我的儿,你这样辛苦一整天,怎的还不去歇着?”
秦衷向三人行了礼,朝炕边小几上坐了,自己摘下抹额,笑道:“哪里能累着我,今儿可比我读一日书有趣多了。干娘疼我太甚!”
吴老太太看着明珠替他脱去大衣裳,撇着嘴往他头上戳了一指头。
秦可卿命人端了橘肉酿的卤子和的酸汤,看着他饮了半盏,才含笑道:“今儿看着他,才像个大人模样了。”说着,拿起手帕掩了掩眼角。
吴老太太搂着她道:“我的可丫头,有身子的人断不许做这个模样。你算是熬出来了,你兄弟自然也好好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瞧着今儿你们家来的这些人,你好我好亲亲热热,可谁能一辈子看顾你?还不是只有你们两姐弟自己?独木难支,且说你父亲这一辈子受了多少无依无傍的苦处?你们年轻不知道,将来各自成家,拧成一股绳儿的过日子,这得是多大的好处!”
这番话,不止是秦可卿觉得深有道理,连秦衷也听住了。
相互扶持,四个字好似复杂,实则浅显。若是没有秦衷,秦可卿从绝户家里嫁出女儿,也不知会低人多少头。再说秦衷,若不是有秦可卿做了贾氏冢妇,如韩奇魏阿长那等人,谁会拿正眼看他?
这些道理,看似势力,实则更需情谊维系。否则,如邢夫人那样的一味抓紧银钱,她落难时,她的兄弟怎会对她搭救?
世上狼心狗肺者有,然更多是如秦可卿对秦钟的那样一腔无私疼爱。
秦可卿与秦衷二人早在吴老太太训话时便站起了身恭听,各自一番思索后相视而笑。
若是以往,秦可卿早将弟弟拉到怀里好生揉搓了,然今日她只觉得弟弟长大许多,待人接物全不是小孩形状,心中欣慰有之,心酸亦是不浅。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忽而秦衷说道:“四婶子看似心实,其实是个好的。”
说完,却见那三个女人都是含笑不语的模样,微微一愣,自己也笑了。她们两个老人精加上一个小人精,又怎会不知那秦四婶之前看似是不会说话,实际是为秦可卿说话?倒是他自己心实才对。
秦衷又问道:“姐姐在家中相处可好?”
秦可卿道:“自然极好的。公婆都是和善人,就是你姐夫,也不曾红过脸的。”
秦衷眉头一跳,道:“姐姐这可不好,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着他,免得他将来习以为常越发的不体谅你。总得找着机会一哭二闹的才好。”说完,自己笑了两声。
秦可卿啐了一口,羞红了脸笑骂道:“贫嘴烂舌的东西,你这是又从哪里听的轻狂话!”
秦衷嘿嘿两声不语。
秦可卿正要训他不可结交些市井俗人,却听外头丫头道:“小红梅姑娘来了。”
秦衷一怔,却是吴老太太笑道:“我正想着呢,快请她进来。”
一时小丫头掀起帘子,走进来个十一二岁的貌美女子。最让秦衷稀奇的是她穿着一身男装,也齐眉勒着抹额,戴着金冠,一身华服,英姿飒爽的更显俏丽。
吴老太太见她行了礼便将她招到身前,细问道:“几岁了?是哪里人?可曾读过书?今儿可累着了罢?”
小红梅笑道:“奴家十岁了,并不曾读书,斗大的字勉强识得一箩筐罢了。却是去岁从苏州过来,往日只唱些小段,今儿贵家反是让奴家显了本事解了瘾呢!”
吴老太太感叹几句,又转头对可卿道,“方才那些人里我只喜欢她声音婉转,一双水袖舞的极妙,现听她说话也这样有趣,真真可怜见的。”
又忙命人赏她,自有她的丫头收下。
秦可卿上下将她一打量,笑道:“这样齐整的女孩子,怎的做了这身打扮?看着倒也有趣。”
小红梅笑道:“这是京里新流行的装扮,我见这样爽利,也学了起来。倒叫奶奶笑话了。”
这时秦衷吓了一跳,心里隐隐有些不详。果然,吴老太太也道:“我们老了,年年流行的新花样也不大理会,她这身打扮倒好,比抹了脸的模样还要好看。真不知是哪个姑娘起的头。”
小红梅笑回道:“这却不好说,咱们这个下九流的行当,什么不经历呢?有不好的,也有好的,总之是不可考的。”
秦衷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便不由带上笑意,惹得秦可卿看了两眼。
吴老太太道:“哎呦,可怜见的,这样小的年纪,又生的这样好,咱们家里只怕也找不出一双出来,偏偏这样命苦,可惜了了。”
秦可卿也叹她可惜,只是因秦衷也在,很不想让她再勾出什么轻狂话,便笑道:“今儿不止你辛苦,你们班子也辛苦了,除了我们太太赏你,我也有赏。下去吃碗热面,好生歇歇才是正经的。”
如此又吩咐底下人散赏,今儿来的戏子并着带来的丫头小厮也都有份。巧在前头秦业那里也放了赏,阖府上下赏钱不等,寿面寿包任吃。一时人人面带欢颜,纵劳累不堪,然手里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清脆脆的铜钱,什么疲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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