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治学钢琴小提琴,古典乐器也是学古筝琵琶,从来没有听过古琴。但因为他声音里的威严,哗然都变作了窃窃私语。
舒远不由得就站了起来,怯怯的不敢开口。而钟零羲微笑着安慰道:“不要紧张,这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舒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触到的目光平和温柔,带着师长的威严与慈和。舒远的心忽然就镇定了下来:“我……我叫舒远,舒服的舒,遥远的远。”
钟零羲问道:“学古琴多久了?”
舒远老实回答道:“十年了。”
话音才落,周围的学生又是一片哗然。
“竟然学了十年!那不是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第一次见到学古琴的人,看起来好神奇!”
“古琴哎,好高大上,不知道好不好相处?看起来好害羞!”
“安静。”钟零羲略一抬手制止了教室里的话语,再不制止,只怕舒远的脸上就要滴出血来。
“你很好。”钟零羲微笑着点头,“介意与我合奏一曲么?”
班上的学生登时一片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吵嚷,舒远的脸都红了,不敢看左右,也不敢回答。而钟零羲微笑着鼓励道:“别紧张,古琴讲究淡定从容,来吧,我把琴都带来了。”
他说着将讲台上的匣子打开,拿出了一张琴。
舒远的眼睛顿时亮了。
桐木冰丝梅花断,这是舒远见过的最好的琴。
舒远受不住好琴的诱惑,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钟零羲将古琴放在琴几上,从盒子里取出一管洞箫,微笑道:“《忆故人》如何?”
舒远点头道:“好。”
那一场合奏是舒远十五年的岁月里最最难忘的一次演奏,那一种心灵契合的感觉,从此以后舒远再没有在别人那里得到。舒远以为只是因为钟零羲在古典音乐上造诣孤高,所以能带动他这个菜鸟达到人乐合一的境界,所以舒远请求钟零羲做他的辅导老师。
“为什么?”钟零羲有些诧异地问。
舒远毫不隐瞒地说:“因为我想考中央音乐学院的古琴专业。”
钟零羲于是笑了,点头答应了:“那你可要好好学习,别辜负了自己一身才华。”
他的笑如春风拂过柳梢一般温暖又柔和,舒远的心忽然就跳了起来,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对劲。直到某天,舒远无聊地翻钟零羲的书桌,发现了钟零羲写的一句话: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原来如此,舒远隐隐约约地明白,所以那一日弹奏的,是《忆故人》。
从那以后,舒远就感觉出了钟零羲对他的不同。钟零羲从来没有将他当成小辈,反而像是朋友,比亲密无间更亲密无间的平辈。舒远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确定,原来钟零羲喜欢他。
知道的那一刻他的心竟然是欢喜的,虽然这欢喜被随之而来的恐惧淹没了。
家里怎么办?爸妈会气死的。别人怎么看?他不在意别人对他指指点点,从学古琴开始周围已经很多风言风语了。但他不能让观念传统的父母受到别人的嘲笑。抗争着一意孤行地学古琴、考古琴,已经让父母伤心一次了,如果爆出他是同性恋……
不仅仅是同性,还是师生,他甚至还只是一个高中生。要是被人发现,他的父母怎么面对风言风语?而且,万一被发现,恐怕别人会将所有的罪都推在钟零羲身上。钟零羲一身才华,怎么能就这样毁掉?
所以,让一切在未萌芽之时死亡,是最好的方式,也是舒远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是的,是最好的。连他也说自己做得对,不是吗?
舒远站在站牌下等公交,双手不由得抓住了挎包的肩带,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痛。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还未曾知道什么是甜蜜,已经先被爱情在心头割了伤痕。
“叭——”正胡思乱想间,一声汽车的鸣笛响起,吓了他一大跳。舒远抬头望去,之间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摇摇晃晃地站在马路中间,对面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
“小心!”舒远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往前扑去,将那小孩用力一推。小孩摔在路边的那一瞬间,越野车已经冲到!
舒远吓得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越野车撞上他的腹部,下一个瞬间就能将他撞飞出去!
“小远——!”
忽然之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舒远牢牢抱住,轻轻将他转了个身。
一切都太快了,舒远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道:“老师……”
话音才落就有剧痛传来黑暗将他的意识吞没。舒远留在那个世界的最后印象是一句话,说话的声音温柔得叫人安心:
“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