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酸辣汤很快就端上来。切成丝儿的菇菌,汤面上勾芡着几片新鲜绿叶,洒下点点红尖椒儿,看一看,食欲便按捺不住。
却不能喝,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呢。
鸾枝笑盈盈,给荣若端过去:“三奶奶怀着孕,这酸辣汤最是提胃口了。”
低着头,默默挑着米饭,心思却还是留恋。暗怪自己,怎生得就是管不住嘴巴,就像是变了个人。
李氏在旁悄悄打量,从前都没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不对劲,只这会儿看她,才发现臀股儿竟然圆了不少,那一件胭脂小袄下胸脯饱-胀胀的,比荣若都要撑得满……呵,小狐媚,还真是藏得紧呀。
心中不由生出几许紧迫,便笑笑道:“怪我,这些天只顾着急荣若,都忘了鸾枝丫头了。瞧瞧这胃口好的,怕是老二房里的也添了吧?母亲不如叫秋老大夫过来看看,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呐!”
做着兴高采烈,笑容却牵强。巴不得鸾枝不是,又巴不得知道她是,好去占卜她是男是女。
姜姨娘抿着小酒儿:“嗤,才说她吃了不吐呢,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还是夫人聪明,直接着大夫过来把把脉,省得有些人装……哎哟!”话才说到一半,腰上便掐来二指。是柳姨娘,用眼神儿示意,看到老太太阴狠的目光,吓得连忙噤声。
老太太咳了咳嗓子,语气沉沉道:“一到春天,人就胃口好。做媳妇的伺候少爷辛苦,想吃什么就多吃。那些自己不吃的,也别拦着别人吃!…我们沈家即便现在穷了,总也不至于缺这一口两口的饭菜,没道理多吃几碗就要被人说道!”
噙着烟斗若有似无地看了鸾枝一眼,让人把手边的补汤分成两碗,一份给荣若、一份给鸾枝。
那眼神里刻意掖藏起来的渴切,却看得鸾枝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
……
没有月光,一路挑着灯笼走路。阴雨绵绵的三月天,窄巷内青石地板被雨水冲刷得精光发亮,走一步,滑半步,须得十分小心。
鸾枝越走越无力……太反常,明明那般的渴切子嗣,却偏一晚上将话头忽略。
见梨香提着食盒惴惴的跟在身后,忽地把步子一顿:“你最近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
就知道二奶奶会问,梨香步子猛然顿住,慌得连话儿都说不齐整:“没、没有……就问了奶奶和少爷最近好不好……还有没有吃膏儿……”
鸾枝便知道她撒谎了,自那次沈蔚萱姐妹俩拿着烟杆去上房理论一番后,老太太就再也没有提过那陀罗红膏儿。看着梨香欲哭无泪的模样,晓得她也是身不由己,顿地有气无力:“…你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做自己姐妹的。”
扭过头,揩着帕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以为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儿呢。好个精明的小脚老太,一边好吃好喝的哄着自己,一边却默默掩护着那块骨肉悄然滋长,安的是什么心思?…真该谢谢张二婶子的提醒!
“嘤嘤。”梨香委屈得哭起来。知道二奶奶的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是老太太捡回来的孤儿,一条小命都是老太太给的。
——*——*——
竹岚院里亮着灯火,陈妈才把花盆搬回窗台,见鸾枝回来,连忙迎上前去:“奶奶回来了?”
是沈砚青从市场上新雇回来的佣人,干净利落的,挺实诚。
“少爷回来了没?”鸾枝没心没绪的问,夹杂着迫不及待,又恨不得从此不见。
陈妈说没,要晚点儿呢。颠着小脚去布置洗澡水。
屏风后袅袅热气弥漫,点一盏昏黄的油灯,把身子在浴盆中浸润。一块皂膏沿着香颈徐徐往下,那湿湿滑滑的涂抹舒缓着肌肤,就好像沈砚青在抚着她、贪吃她的香蜜,凉凉的,勾着人骨头酥-软。早先的时候还以为是男人近日要得勤了,才使得那里那么的胀,哪里想到竟是有个小东西悄悄的在里面生根发芽……可恶,还没出生呢,就和他爹爹一样,学会了算计娘亲。
鸾枝懒懒的闭起眼睛。
三月的醉春楼上樱花灿烂,梅喜瞅着小桃红又羞又艳羡的眼神说,女人做得越多,那儿才能长得越好看,你还没长开,难怪凤萧哥不爱看你。那时候的小桃红,望一眼比梅喜干瘪的身子,再望一眼楼下黑衣少年的疏离,心中都是沮丧,怪自己为什么不长开。
可是此刻把双腿盘坐,看到那里绽放的美丽,怎么却忽然的厌弃起来……‘咕咚’一声,皂膏落进了水里。
那雾气弥漫的水面氤氲开一抹红,隐隐的便浮出来一张女人美丽的脸。凉凉的眼神,倔强的唇,怎么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以为是自己,便用手摸了摸下巴,那脸却阴阴的笑起来,嘴角噙着讽弄,好像藏着很多的恨和不甘。
是小桃红!鸾枝忽然记起来,是那个洗衣丫头来找自己讨债来了……都怪自己骗了她,每一回都骗她说没事没事、一定不会爱上他,下一回却还是痴缠于沈砚青的宠溺,贪饮他给的情-爱-暖-欲,迷恋他的清隽不羁,反把那最初的愿望一点一点儿遗落。
“水性杨花!把你的身子还给我,你不配凤萧为你舍命!”女人的脑袋忽然龇牙逼近,红的唇,白的脸,空洞洞的,鬼气森森。
啊,不要过来!鸾枝一把抓起棉巾砸了过去:“你不要找我……这个老宅子,不从就活不下去……我也是无奈……你没有试过那种滋味的你不知道,我根本就挡不住他!…”
牙关咯咯打着颤,新与旧、爱与恨,两情纠缠难舍,来来回回间折磨,一不小心便入了魔障。苦涩对她解释,却没有用,那鬼脸反而越发的清晰逼近——
把身子还给我,我不要他的种子!我不要在这个宅子里困死!她说。噩咒一般反复叮咛着,把执念催入你的三魂七魄。
意识涣散间鸾枝两只手便摁去了肚子,用力抓了一抓,有点痛,…舍不得,连忙抽回来。恍惚抬头,却又看到那屏风后多出来一道灰蒙的暗影,瘦瘦高高的,五官模糊,看不清脸……鬼都是没有脸的!她心中一狠,硬僵僵地把肚子搓捻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忽然一声冷肃的嗓音,那阴影里的男人一个快步冲了过来。
鸾枝双手才轧至少腹,手腕便已被高高地拽出水面:“狠妇,非要一次次这样伤我你才满意?”
沈砚青的目光在雾气中看上去异常的狠冽,那瘦削的清隽面庞上,薄唇噙一抹冷酷,将鸾枝恨恨地桎梏在胸膛。
潋滟水波将可怖的红唇白脸荡漾开来,女人阴森森笑着消失不见。
鸾枝蓦地慌乱起来,想起这个屋里死去的两个女人:“砚青啊,你怎么才回来?…我刚才看到鬼了!…她来找我讨债,她要我把身子还给她!…”
熟悉的淡淡药草香沁入鼻翼,把沈砚青抱住了就再舍不得松开。没有他,她一天也不想呆在这个死人的宅子里。老一辈都说阴气太重的房子不能怀孕,那找不到地方投胎的恶鬼但知你有了子嗣,便会想法设法托身到你肚子里,然后生下来把你折磨……这个孩子她不要了,不能要!
少见女人这样的语无伦次与惊惶迷离……原来是着了鬼魅,不是她存心扼杀。沈砚青才硬着的心便又软了下来,抓过薄毯将鸾枝颤栗的娇-躯一覆,紧紧裹在了怀里:“傻瓜…我都在,只要你不赶我走!”
“少奶奶,出了什么事儿?”春画听见尖叫跑进来,才推开门,却看到少爷把少奶奶湿答答的裹在怀里,顿时红透了脸颊:“爷?你…你怎么回来了。”
“嗯。”沈砚青沉着嗓音,皱眉吩咐道:“少奶奶近日心神不安,日后她洗澡便由你伺候着,不要让她一个人瞎想。”
怀中的女人越搂越紧,虫儿一般蠕在怀里发抖,他虽恨她残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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