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竟生出个阴阳脸来,齐老板你看着多少给点就行。”
“什么?这种模样你还想要钱?我说田老弟啊,你也不是第一次找我了,前两个虽说是干瘦些,好歹眉眼也算清秀,我也没少给你。但今天这个,莫说少给点,就是你贴钱给我我也不能收。这模样别说大户人家不肯要,烟花粉地不能买,就是那些绝户人家要养也不养这个长相的不是?还是算了吧,下次啊,下次你再生个女儿,只要长相过的去我一定给你个好价钱。”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齐老板!好商量啊,好商量,要不你抱先去,寻得着买家就分我些,寻不着再送回来也行!”田根生追了上去,但齐老板怎么都不肯收他怀里的孩子,最后只好抱了回来。
如此几日,田根生又找了几个人牙子,却依然没人肯收这半边脸上有红色胎记的女婴。
这重男轻女的陋习存在了几千年,因为耕田、种地,砍柴,打鱼之类大都是需要有把力气的,而以此为生的贫苦百姓,除了靠天吃饭,能让自己日子过好点唯一办法,可能就是家里多几个能干活儿的男人,而女人在这方面显然不如男人。人在年老时更需要有个能挑起家中生计重担的人做依靠。因此男人的地位慢慢凌驾于女人之上。加之女儿长大成人就要嫁做人妇,还要添置妆奁,久而久之生儿子变成了一种固执的执着,甚至已经不知道初始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一味地固执下去!
这一日田根生拖沓着一双破烂的鞋子在院中心事重重的走来走去“今年的夏天格外的酷热,田里初播不久的秧苗已经旱死了不少,虽然早稻尚有存余,但谁知道明年收成如何?家里平白添了个赔钱货,又卖不掉,不是又多了个吃闲饭的么?”
如此这般想了两三个时辰,田根生从屋里抱出女婴,来到正在洗菜的妻子身边站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女婴头朝下按进漂着菜叶的木桶。
妻子大惊,一边哭喊:“当家的,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一边用尽全力去撞他。
田根生被妻子全力一撞,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妻子火速将女婴从木桶中拽了出来,刚一离水,女婴便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田根生又要上前抢夺女婴,却被妻子死死抱在怀里。
见妻子与女婴抱做一团嚎啕大哭,扯也扯不开。田根生怒骂:“把这赔钱货给我!长了个鬼脸!卖又卖不掉,留着做什么!不如溺死了算了!”
“当家的,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啊!之前咱生了两个女儿,刚出月就被你卖给了那个姓齐的人牙子。虽然不舍得,好歹也算是活着啊,这三儿长得丑点,可也是你亲生的啊,你咋忍心亲手溺死她啊!”妻子哭求。
“你也知道这赔钱货长得丑没人要,难道就留着白吃饭么?老子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没那么多闲米养她!”说着上前撕扯女婴,妻子被他拖倒在地依然不肯放手。
“当家的,等她再大些,再大些就能卖给人家做丫头了。好歹别要她的命啊,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若溺死她,我也不想活了!”
这样纠缠了半天,田根生看妻子如此执拗护女,想着万一这婆娘真的一个想不开跟着寻死,虽说没什么想干,可又哪来的闲钱再娶一个?没了婆娘可就真的再也生不出儿子来了。
于是只好勉强答应说:“好,留着她的命,等大一些能卖了也不算填补她吃的米钱,但你下一胎若再生个女的,这个赔钱货要是还没人要,要么溺死要么丢到山上喂狼!”
妻子诺诺应是,紧紧抱着怀中失了温度,依旧哭嚎的女婴,母女俩抖做一团。今天,她冲撞了自己的丈夫,她很害怕。因为祖训告诉她,女人出嫁,丈夫就是天,只能顺从,不可反抗,女人生来就是要为丈夫后继香烟的。而她接连生下三个女儿,这是她没尽做妻的责任。看了看怀中哭声渐歇的婴孩,不知道刚刚从身上掉下来的这块骨血还能活多久,心中莫名的悲哀,令她不知所措,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死掉。
就这样,刚刚出生的女婴算捡回来一条命。而她娘却因生了三胎,产后都没有调养过,身体越来越差。直到女婴四岁时才又勉强生出一个男孩,虽然沾了生子的光,吃到了些补益的东西,借着坐几天月子,略修养了几日,可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自第四胎后,终日间月事淋漓不尽,找了个土郎中,抓了几幅便宜的药,服了依旧没什么好转。
因已得了儿子,田根生自然也不再把他口中的婆娘当回事,这样熬着,不足两年便死了。临死前她抓着丈夫的手说:“我要走了,看在我为田家留下香火的份上。这三丫头,你若不愿养她,好歹找个好人家,卖了做丫头也好,千万留她一条命吧。”直到看见丈夫点头,才松了最后一口气。这也许是她唯一能为自己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