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立刻要拖我去见她的那帮伙伴。父亲立刻驳斥了她的建议,说我刚到旅途疲惫,该让我休息一下。我立刻说没什么,身体强健,常熬夜批阅文书都不觉得累。当然我这又是在吹牛,另外顺带表现一下自己勤勉,不过这种善意的谎言不会伤害任何人,就是对自己脸皮有些加热的作用。但是我确实感到有些亏欠这个小妹妹,知道她想在她那帮小伙伴前炫耀一下我,所以,这种替妹妹长脸的事情,作为哥哥自然义不容辞,便也为她说话。这个小东西一有我撑腰,更是嚣张跋扈起来,父母执拗不过,便由得我们去了。
第一次带着妹妹上街感觉真是独特,以前一直是被老婆当般弟弟牵着手带出去,这回腰板就要直很多了。她只是告诉我往哪里走,然后就把手交到了我的手里让我牵着她的手走。这一路除了看看这里的风物外,还可以显示一下,这个哥哥的身高有多高。这里虽然是北方,街上大个子的人数比我们那里是多了不少,但一个一丈有余的人牵着他漂亮小妹妹的手走在大街上那感觉上,那是绝对让人无法忽视的景观,不过妹妹没这个心情,在我一次很关怀地转头时,她正喘着粗气有一声没一声地让我慢一点。
见到她的那帮小伙伴让我有些失望,坦率地说,我最初希望看见的是一群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结果,好像我的小女孩妹妹似乎是其中的老大一般;还有一个就是在谈话中提到的我的那个高个子舅舅的儿子,十三岁的他在其中也已是老二的待遇,这两个小东西拉扯着一大帮平均十一二的小孩子,男男女女,拖着鼻涕的都有,这让我很是打不起精神来。
那个舅舅的儿子待人处事很是骄横,他看着我总觉得不甚顺眼,其实我看他更不顺眼。这么大的孩子完全没有孩子般的思维,倒老是问我有几个夫人,去没去喝过花酒,晚上去和他在那过夜怎么样。
我去也不和你去,我心里恶狠狠地道,随即向并不在场的老婆心里解释,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和他赌赌气。不过今晚去喝喝花酒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脑海里立刻把这个提议打消了,我不能对不起银铃。自我评价一番,还是个很正派的少年。
一帮孩子缠着要我讲故事,说到故事,我就想起了那个卡图艳的故事,所以我就讲了这个故事出来。不过那个我很看不顺眼的小子没在听,而在和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讲他和张将军学了几招,很是厉害,城里没人能挡住他。我是个快成婚的成熟男子,岂能随便因和别人争那些一时口舌而动手。所以,我继续平心静气和他们把故事讲完。
他们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听完后争论一番后,他们就要来扮演这个故事来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我很小就不玩了。我记得张婶告诉我,我曾经是姐姐和几个街坊姐姐的“小儿子”,一帮小姑娘照顾我就当作游戏,给我喂水就当是给我喂奶了,结果让我尿床尿得不轻。想想小时便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又想起据说姐姐幼时夏日使笔练字,觉得我的肚皮比较平整,也好擦拭,便用我的肚皮练字,搞得我一身的《论语》。所以,也许从心里的最深处自小我就有些抵触这些东西。
但是最后作为争强好胜的我,还是现了一手,我让那个自认为除了张将军上阖无敌的人过来和我练练。
我空开双手,松松肩膀垂下,让他随便找件兵器练练他的招。这时我才知道他叫祁杰,说实话我真的不打算认识他,但是胸中一口恶气总是无法尽遣,一定要教训他一下,因为我是堂堂大汉平安风云侯谢智。心中发完这通感慨后忽然发现这和我是平安风云侯并没什么关系。
他显然是这上阖的小恶霸,仗着他姨夫的身份,立刻从旁边巡逻队里的人手中要了一只青铜戈,这东西我眼熟。旁边的巡逻队长怕出人命,连忙劝说不要动手,然后就有责怪我惹事的意思,而多事但很可爱小瑾马上把我的身份公布,立刻没人替我担心了,反倒围上了一大群好奇的人,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挡不住这一下子的,给他也拿一件兵器吧。”这个人更让我讨厌的地方在于居然学洛阳官腔,还非常地自以为是。
“不用,我大汉平安风云侯对你这没有武艺的孩童还使兵器。必为上天诸神所耻笑。”我知道在传说中我是个通神的人,这么说很能让人心中发虚。不过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个小子对我没一点敬畏之意。
他没有犹豫,立刻抄起长戈自右向左在我身前扫来,如果放任而过,我的胸前必为其割破,但只要稍躲就可以无事,但是如果他立刻自下扫我的腿就不好了,实际上既然我用手也可抓住,那么我去抓了就是,这招用右手抓肯定不舒服,但是左手抓很是轻松。
我承认这事情整个过程完全可以轻描淡写,一招我就抓住了他戈杆,速度太慢,根本追不上老鼠。
当然描写我的身体反应就没那么轻松了,这小子有些蛮力,让我的手心生疼。所以我死死地抓住,不打算再表演一次抓戈的身手。
他当然扭不动,而我的右手立刻着手去做另外一件事。必须承认这个戈比吴越扎我的那个难扳很多,所以我装着若无其事随便摸摸这个戈,其实是发了几次力没有掰断,但是更有劲的左手有自己的事情,而且不好意思先拿开,又换只手拿住。
多次发力之后,这戈终于有些软化,猛一发力,终于给它拧弯了。然后,面色平静地转向他,说了很嚣张很老套地那一句话,“别忘了,我是大汉平安风云侯。”
接着我转过身去,和那不知怎么动弹的巡城士卒们打了招呼,告诉他们汇报时就直接说这事情是我做的,就说世子让他们的军需官,好好检查一下大家的武器,免得这种次兵劣刃让士兵们真正战时使用时一定会吃大亏。
然后拉着兴奋地有些目瞪口呆的小瑾,说天色不早,得回去吃晚饭了。这回,她变得很淑女而且很乖,没有一点执拗和撒娇。
晚饭时,小瑾果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把我所做的事情又夸大了几分说了几分。本以为,父亲会说我太莽撞,没想到他竟点头说我做的对。母亲也说三弟太娇纵杰了,父亲更正了一下说是三弟媳太宠她了,姐姐也说那不是个好东西。母亲责问父亲为什么不管管,一时场面有些激烈。
父亲此时开始有些火大,说道:“如何管?一说他,他就挂上猫尿,然后回去告诉李氏,三弟媳就不开心,过来和我说让我别管。就这样,我怎么管?他们两个不知道以后吃亏的是他们,这样娇惯孩子,以后他们会吃大亏的。”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为了缓和气氛我觉得我做了很聪明的一招,我对小瑾故作严肃地说:“听见了吗?以后哥哥一定好好管教你,免得父母亲以后吃你的苦头。”
看来效果不错,大家都笑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小瑾的小拳头相加的声音。不过这种攻击是可以被忽略的,我手中之箸都未稍动,所以我也没有拉开她的意思。
这顿饭的感觉很是奇妙,很多年以后我仍记得这段饭,这是我在我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吃的第一顿饭。
只是这餐家宴的席上差了一个人,否则就更完满了。
饭后又是一通叙话,他们还注意到了我的笛子,但是我抢先告诉他们我不会吹,而且这个是个别有用途的物事。不过在我刚要拔出那支莲花血滴刺时,我的那个舅舅却来了。
这确实是个标准的北方大汉,眉目端正,只是腮帮深陷,他是专程来看我的,还为他的儿子的无理行为来向我道歉,我当然说没什么了。实际上早该想到的母亲族姓祁,必是那些古代祭酒、酒祝之类祀职之人的后裔。所以,这些人包括家人必然对那些民间传言不太相信,他们只信任自己手中的那些龟壳,铜钱,骨块;以及那些上天赐予的线索和指示。所以,他们与我说话绝没有像有些人看见我后总先要离我三尺,穿好甲胄,拿好兵刃,然后再做定夺的那种。
与我叙上一段甥舅之礼后,他便离开了,我主动去送了他。我既是个那样的人,所以我自然开诚布公地说到不要过分宠溺祁杰。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点头和我道别了。
回去父亲问我和舅舅说了些什么,我照实说了。
父亲和舅舅一样,也什么都没说,不过他让我跟着他来。
这是院内的一座碉塔,只是没有弓箭的垛口,更像是座了望塔。他在上面与我一起站好,先是向西北远处一指,告诉我月下那青白色的突起就是冢领山,骑马快的话两个时辰就到。
然后在我还在看着银铃的所在的时候,他已经扶着栏杆凝望城内的灯光了,在这碉塔上可以将整个全城看遍,此刻上阖的片片星火正与天上繁星相映,一幅温馨的过年的民居画面。
“好心未必能办成好事。你是陛下赐我之子,我也就作为天子所赐的父亲给你第一句忠告,好心未必就能成好事。”他慈爱地目光又扫视了我一眼,对我点点头,不知道这次点头是什么意思。
“父亲,您是胖了些,是不是许久不纵马驰骋,上阵搏杀了。”
“哈哈,你这小子,先指摘你的老爹来了。打仗不是好事啊,一打仗就会死人,死的人身后就是两三倍的人无依无靠……今天大过年的先不提这个。其实以前我经常骑马出去狩猎,但是回来饭量更大,这一进一出,反倒更胖一圈,现在只在院*射箭,舞舞剑,怎么觉得老爹的形象是不是太差了。”
“儿臣不敢,其实父亲五官端正,真是大贵之相。”我连忙躬身。
“以后父子俩在一起不要这么拘礼,人前你稍微注意点,私下你唤我老爹就行了。”父亲笑着说:“好了,先别提老爹的胖了,我大哥十几岁就继了这上阖郡侯之位,便命我为辅臣,让我总管领内事务,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年轻,也胆大妄为,而且那时老爹很瘦,比你现在长还要俊俏些,就是没你这么高,但也七尺有余,按说也是一个很标准的个子。”言毕环视整个上阖一圈,停下对自己年轻时的描述。
“那时虽然心伤父母新辞人世之痛,心神惶惶。但父亲教诲不敢忘,长兄之命不敢疏,故筑此塔,三餐前必巡视一遍,如哪家不起炊烟,便命人去查问何故。如是没有米面,便命人去送些接济。看到他们家再起炊烟我才去吃饭。然后在领内还颁布各种资助贫穷、多辟劳所之规,那几月,各处颂德之声不断,让我很是志得意满,便让领内皆照上阖例。”
我带着很大的敬意地看着我的父亲,心道有此父,我当自省吾身,无堕父亲声名。
“开始我觉得我做的很对/我也就是这么做,才打动了你的母亲的。”父亲面有得色,“但是后来我发现好几处炊烟总是不起,甚至有些以前有炊的人家也停了炊,心道这莫非助长了哪些惫懒之徒之贪念。遂起疑,命人提来各家大人,查一个,果然是,再查一个,又是,再查,还是;再问门外提来之人是否都是青壮男女,回答又是;怒不可遏的老爹我当时差点命人砍了这些懒惰家伙的手脚。但我正值新婚,你母仁厚,也不似我般易怒暴躁,故而在劝说之下才没杀他们,就把他们关在大牢中。后再看炊烟,果不间断,那时的我更是意气风发。”
我知道故事肯定没有结束,所以我盯着父亲正直无欺的脸庞,等候下文。
“那日狱中祭皋陶公,我也去祭,因心中之气实在未消,还作赋一首,大鄙那些惫懒的无赖闲汉。”父亲忽然脸色一沉,“那时忽报有一妇披枷带锁,欲冲破囚笼而出,往视之,见其大声喊冤,此妇辞切情真,不似做作,当即便命劈开枷锁,带上大堂再审。”
“她便是当日被我命人抓来,但未审就关押起来的家中未起炊烟之人。究其缘由,却原来她夫军役未归,只一人抚养老小四口,很是艰苦辛劳,那几日确实已无米下锅。我命人去查,证实所言非虚,我知道自己错了,便下堂前,与那妇大礼赔罪,让她回去,再将所有案件再提起重审,果然还有不少相似之冤案。心中大骂自己性急不查,几误好人,幸亏我还颁布过孤寡老人,未满十二之稚子郡中皆给养,才没误了那几家老幼性命。”
“自此后,我小心了很多,只是自此几月每日登塔,我再也看不到不起炊烟之户,心下又起疑,再命人去查。却告诉我有些人家,在三餐时虽无米下锅,但还是烧火起炊。再究其因,郡中百姓都有些怕了我的这几下子,怕被我抓去问罪,故而如此。”父亲摇了摇头,很是悲切:“后来,我再也不在三餐前上塔,只顾躬身堂内打理领内事务,确保耕者有其田,织造盐铁皆有其市,接济兵役徭役之家困窘,垂垂老者有其养,垂髫少年有其抚。虽不及登高之威,但总算做的还算有些成就。”
我点点头,但是气氛有些僵,我想得找些话来缓和一下,却没想父亲抢先一步。
“忽有一日夏初,天热得厉害,在厅中批阅便挥汗如雨,忽起风,但屋内纸张、绢帛混乱,我怕一开门到处乱飞,整理起来颇为不易,忽想起那塔,便拿着几轴绢帛上去吹吹风。那上虽然更热,但风大吹得很是舒服。看起文书倒很是写意。直至正午,婢女禀告我,让我去吃午饭。我随口答应,便稍微看了看眼前,忽然大惊,因为时值正午,竟无一家有炊烟,我便急命那婢回去唤你大伯父来,大哥上来,我便指着四周异像给他看。”
“那却是为何?”我也有些好奇。
“我大哥很是惊讶地问我:‘二子,你怎么了,今日是寒食之日啊!’我恍然大悟,指着脚上木屐戏诺一句:‘哀哉足下。’便笑着和大哥一同去吃饭了。”
(晋文公重耳未登君位之时,尝流亡各国,一日无食,家臣介子推端来肉汤一碗,重耳食后方知此肉为介子推之股肉。后重耳归国登君位,论功行赏之时,诸士争功,忽有人提起介子推,众人皆有愧色;此时介子推携其母已隐于首阳山上,文公请亦坚辞不出,有人进曰:“子推至孝,放火烧山,必能逼其负母而出。”文公诺,火两日方熄,却未见介子推出,上往视之,介携其母环树而殁,文公悲痛莫名,斫树作屐,每每视之,必痛呼:“哀哉足下。”作者简注。此后清明前一天被称为寒食节,各家不举火做饭,以纪念介子推。令注。)
我们大笑过后,下面谈的都是些轻松的话题,唯一稍微沉重的话题是元宵后,开祠将我续上申公一氏族谱。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我并不是谢族一氏之人。我也不好说,而且现在我最焦心思的是如何把银铃和我的实际关系解释清楚。
和父亲谈话很是开心,可能是脾性相投。结果直聊到让母亲在塔下让我去安息,还埋怨父亲不知道让孩子休息。父亲爽朗地笑笑,让我赶快去休息。然后就去哄母亲了,我和母亲行了礼,道了声安歇,便也在婢女的指引下离开了。
到了安排给自己的房间,让他们浆洗的衣服已经烘好烫平,正在架上散放着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还熏了什么香料。这里果然是王府宅第,架式就是气度不凡,屋内温暖如春,床榻也很舒服,躺上去就舍不得起来脱衣服了,只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吹了灯,褪了衣,闭上了眼,旋即又睁开了眼。
总怕第二天睡晚了。他们定是会让我睡上一个懒觉,不去叫醒我,所以我自己需有些数,但是一次次睁眼,却除了映在窗格上的雪光,什么都没有。
三更时分,我再也觉得睡不下去了。
旋即起身,从火盆中夹起一块火炭,点上灯,在案前坐下,给父母留书一封,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铺,行李。却还发现了一双白色靴套,一阵唏嘘感恩之后稍微擦洗一下皮靴,给它套上新衣。摸摸胡茬又起,便又剃掉,换上那身新衣,收拾停当,带上那支长笛,便出得门来了。让那些晚上护院的兵丁指了出府的方向,心中不住思量这种王府之地确实麻烦,但脸上还是和颜悦色地要来马匹,便在夜色中离开王府。
北城门处,我已很有架式地报出自己身份,让他们给我开门放行。自下午的事情后,众人皆知我的到来,一见我这般的人到来更无怀疑,便立刻给我放行了,还顺带方便了一些赶夜路的人进出,心下甚有得意。
一出得城心中便再无旁念,只管催马向前,结果那山当真和我对着干,怎么跑都觉得离我还只有几里远,却怎么都跑不到它的脚下,旁边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便是上面显出整齐的田埂沟垄的纵横阡陌了。偶尔看见的有些毛发的,除了松树就是松树,其他的便都是些秃子,还抹了一脑袋白霜。
一个半时辰后,才算到了山下,天也亮了起来。山比我在城内看着的高峻壮阔了不少,不过我是被人拦住才知道我真的到了山脚下的。
我亮明了身份,不过那个校尉很是认真负责,要我拿出证明,这让我既感不快却又有些高兴,毕竟这么着,姐姐一个人在山上应很安全,也不会有人去打扰她。
不过麻烦在于我不好证明我是我自己,他们都知道我,但是他们印象中的我显然和我现在这种文人雅士形象没法挂上钩。果然一群人围上来,又是一通莫名其妙的问询。
他们认为只有我显出真本事,才能证明,但这种光景怎会有老鼠,除了比武,我确实没办法向他们展示什么是真本事。
最后我解开披风,从领口褪下上身衣服,将衣服散挂在腰旁,很有些中风抽抽般的胡说八道:“要试试我?你们这有多少人,想来多少来多少吧?”旋即从笛中拔出那刺,从士兵群中闪出身来。将刺扎于雪地上,半闭双眼,双手松肩垂下,很是闲散地站立于雪中,让风随意吹在我的身上,我自巍然不动。心中暗道:好像是太嚣张了些,而且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冷。
“那就让末将程远志试试,这位公子得罪了。”一个提着铁棒的穿着一身铁甲的农民大叔很是朴实地上前,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人以前该不是黄巾军吧?
不过,他的考较方式很是奇怪,他把铁棒那端递给我,然后很朴实地说:“公子,我们试试力气吧,听说天狼有一百斤,能舞动之人双臂必有水牛般力气。”
我知道天狼没有那么重,虽然我没称过,但是我知道一百斤在手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这句话一出,那帮人就是一通惊呼。也让我的虚荣心再次得到满足,而且这个人也很能为我考虑,要是真的因为我那句很没责任心的话,这么几百人一起把我给埋了,那么我这二百来斤可就算打发了。想到此,我便很规矩地躬身行了一个礼,将开始有的那份傲骨跋扈回复成了平常的谦恭,还对这个人有了一份尊敬。
他对我的礼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还是很快恢复常态,把铁棒晃了晃让我抓住,便要使力,还让我也用劲。这铁棍着实扎实厚重,摸在手上就和平常拿木棍的感觉大不不同。
但是我还是一下子就赢了,因为我把他撬了起来。虽然很是费力,但是我还有这份膂力。我知道悬空的时候半分力气也用不上,至少以前在子玉家玩耍,被江玮老爹这样撬起来时,我执着那边的竹竿就没了一点折腾的办法。所以,在他左右使劲想把我撂倒时,我只管咬牙使劲全身力气向上把他撬起,为此我的右手还向前探了三尺,抓住了棒的中间,左手向下猛按,否则双手只抓棒尾,天狼那头的刺头我都举不起来。
然后我又轻轻地放下棒头,虽然实际花的力气和表象上的轻松差了很多,但这种忝着脸皮做的事情只能心知肚明,无需也不好意思告知天下。所以,与这位敦实的将军告了声得罪,稍微问了问上山之路,便在惊叹猜疑声中纵马离开。刚刚转过一片树林,立刻狂喘起来,胸口闷得厉害,脸也觉得烧烧的。
上山之路,还算好走,一路顺着直挺的雪松间的山路便骑马快跑上去。父亲昨天告诉我冢领山顶上有个道观,黄巾事起之时,这上面也盘据了另外一帮匪众,事败后,山上就没人了。银铃说要找个地方独自准备的时候,父亲才命人去打扫了一下,而现在上面只有我的银铃一人。
风吹雾淡,天也越来越亮,我已经是第十次整理我的衣服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每次整理的时候我都会批评自己一次,还说一句,这是最后一次了,手再乱动就剁一只指头。
结果两只手砍完时,都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在砍第三只手时,我便需下马了,下面的阶梯我想马都清楚没它什么事了,只能让我自己走了,所以,我丢下了它,只带着自己上去。
脸上是凉了下来,胸中也畅快了,就是心有很不给劲地跳得厉害。
终于决定最后一次检查衣服有没有问题后,我裹上了披风。结果又对自己的头发产成了兴趣,打开,系上,打开,系上,不过这次我决定纵容自己这种无聊的行为。所以,后来很快我就很是肆无忌惮地整襟纳褶,什么次数问题都不想了。
我看到了道观的旗杆,只是这时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心里那上面什么都有,包括未来孩子的尿布。
我很平静,只是手有些局促不安,它老是把披风揉来揉去,很是猥琐不堪,如果披风是人,早把十个手指全打断了。总算想起那手指是我的,赶紧把手收回来,在背后紧紧抱成团,去想些其他的事情。
银铃贪睡,不知道她醒了没有,也许晚来一点是应该的。想到此,便把披风裹紧了些。
此时已可以收整个道观于眼中,道观面北而立,此刻它非常静谧,似乎告诉我主人正在安睡。阶梯自东而上,背后的阳光已透过薄雾在石阶上洒下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而我则看着我的影子,一面轻轻地慢慢向上,一面想着见面的说辞。
道观前有块雪覆的平地,北面临渊之处有木制的扶栏,雪地上一行鞋印之尽头,我见到了我的银铃。山上雾气萦绕,云中美女凭栏必是这世上绝难见的美景,但这日早上我就将这幅美景一直留在脑海之中。
银铃似乎在想着问题,没有察觉我的到来,她还是一席白色大氅,只是黛眉低垂,凝望山下渊间浮云,不知想些什么。
身上披风可惜是黑的,不过忽然想到那更好,当下再无犹豫,呼唤我走神的银铃。
只是一张口后,我就深悔不已,因为我喊的是:“姐姐!”
她猛然醒觉,回头看见我,虽然有些不能置信,但俏脸还是立刻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容,向我跑来。而我来不及后悔,只想让她先高兴一下,便把裹紧的黑色披风猛然抖开,弃于雪中不顾,只管亮出那一身白色新衣,很是优雅地行了一个男女初见之礼,而不是姐弟之礼。
银铃似乎被吓了一跳,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忽然笑了出来,却摇了摇头,也拉开了她的白色大氅——里面是一袭黑色长袍……也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