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决定直接给他动刀,但又怕他乱动,万一伤到眼球,反倒弄巧成拙,于是令两名士兵来把他绑起,又按住他的头。
董远信誓旦旦道:“神医,真的不懂,男子汉大丈夫,我根本不怕疼。先前眼睛被刀划伤,我都没觉得有多疼。”
然而等孙神医真的动刀落针,他刚开始还能忍,但忍着忍着,就忍不住,终于鬼哭狼嚎,惨叫声远在军营外都能听见,眼泪更是混着血哗啦啦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悲伤。
已经睡着的小舟忽然被惊醒,吃惊看向董远,眼神询问:有那么疼吗?
他怎么感觉不到?
李禅秀已经帮他重新敷药,用干净的白布条包扎好伤口,这时也转头看向董远,好笑摇头。
他先前还觉得这小子狼崽子一样,有点像失忆时的裴椹,自然,裴椹更寡言。
不过裴椹更能忍,被他缝合伤口时,一声不吭。但话又说回来,裴椹那时毕竟比现在的董远大很多。
他忽然想,不知裴椹十五六岁时,又是什么模样?
听说对方那时打马洛阳,结交李桢等京中子弟,正意气风发,名声冠绝洛阳。
可惜,他那时无缘得见。
李禅秀心中微微遗憾,晚上回帐后,忍不住将今日的事写进给裴椹的信中,又顺带提了一句那点遗憾。
他自不知道,裴椹收到信后,得知他带了两个少年到军中,酸得辗转反侧,差点一夜没睡好,最后天没亮就起身,点起灯给他写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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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没那么快收到回信,他在信送出去的第二天,就召集军中的匠人研究小舟的那些图纸,想誊抄几份,送到洛阳。
但军中没有那么懂行的人,怕誊抄的过程出错。所以要么把图纸送到洛阳,让懂行的人誊抄,要么让李玹把懂行的人直接送过来,要么……
李禅秀负手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小舟。
关于小舟的身份,他也还没告诉李玹,打算问清楚后,再派人送信去洛阳。
隔壁军帐,董远和小舟状态都比昨天好了不少,尤其是小舟,用药后睡了一晚,烧已经退去不少。
得知李禅秀来,两人忙从各自榻上爬起,要给他行礼。
李禅秀忙抬手止住,道:“你们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接着他在小舟床边坐下,浅笑看向对方道:“今天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了吧?”
小舟还不能说话,迟疑想打手势,却又怕他看不懂。
李禅秀会意,忙让人拿来纸笔。
董远经历昨晚治伤后,倒是已经对李禅秀放下大半戒心,这时忙帮小舟道:“他叫木舟。”
“木舟?”李禅秀重复,心中暗忖:木子李,看来是晋王的后人改姓了木。
哪知小舟却摇了摇头,神情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等士兵拿来纸笔后,他很快在纸上写:木舸。
李禅秀:“……”
“你叫木舸?”他挑眉问。
木舸点头,又无奈看旁边的董远一眼。
董远挠头:“呃,都一样嘛,我看那个字就念舟。”他当然认识,只不过是念错念习惯了。
李禅秀:“……”虽然董坚早年当海盗,但发家时,董远应该有十岁了吧?竟然不识字?
问过两人才知,原来董远这小子一到私塾就坐不住,是他自己不好学,只想出去舞刀弄棒。
李禅秀:……行吧,知道你为什么莽了。
接着又问木舸的身世,得知对方父亲年龄也不算大,如今才刚三十一,比李玹还小八-九岁。
李禅秀算了一下,推测对方应该是晋王最小的儿子。晋王出事时,他应该只有一两岁,还不记事。
据木舸说,自他有记忆起,他们一家就住在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县城,他祖父早年走南闯北,攒下不少积蓄,在县城中也是殷实人家。
但祖父祖母对他父亲太过宠溺,把他父亲养成了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总想出去闯荡的性子。但偏偏对方身手一般,在外吃了几次亏后,终于老实,回家安安分分跟父母妻子一起经营船坊了。
因为父亲年轻时总喜欢出去闯荡,不着家,与妻子团聚少,所以木舸至今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但董远算是他的兄弟。
董远的爷爷董坚早年犯事,被官府缉拿,丢下一家人逃亡。
董家的老弱妇孺无法养活自己,便到木家的船坊做工,也因此,木舸和董远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虽然他们当时一个是主家的孙少爷,一个只是长工家的孩子。但木舸的母亲和祖父母待人宽厚,加上董远从小就皮实能打,木舸的祖父也有心想培养他,让他以后帮衬自己孙子经营船坊。
只是没想到,后来流民起事,一些匪徒也趁势打劫,木家的船坊被洗劫一空,一家人顷刻一贫如洗。
再后来,董坚在外面带着起事的队伍回到家乡,接走一家老小,也顺带接走木家人照拂。
虽然身份、地位忽然对调,但董远性子大大咧咧,倒是跟木舸的关系一直如旧。
只是后来董坚败逃荆襄时,流民义军分裂,木舸也在动乱中跟父母、祖父母走散,最后跟董远一起被董坚带到荆襄。
说实话,董坚照拂木家,有几分看重木家造船技术的原因在,但更多是感激他们一家在自己逃亡后,接济了自己的妻儿老小。
只是董坚很快死于范恩之手,之后木舸跟董家人一起逃亡,亲眼见董家人被杀的杀,病死的病死,最后只剩董坚。
好不容易姚昌杀了范恩,接回董远,却只是把他当傀儡。后来他落到薄胤手中,更是连当傀儡都不如。
最后董远实在忍不下去,咬咬牙,心一狠,带着木舸从荆州一起逃了出来。
两人一路经历多少追杀、如何惊险,自不必说。原本到了汉水以北,他们以为就安全了,正打算去寻木舸的父母和祖父母,没料到会又撞到李禅秀手里。
李禅秀看完、听完两人的“话”,暗忖:木舸的祖父母,恐怕是晋王妃的家仆,当年是他们护着尚不知事的木舸父亲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