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给早早上床休息的加德纳夫人端去了茶。
今天早些时候舅母就让仆人替她收拾好了行囊,这多少让怀孕中的人觉得疲倦。
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事情就发生在她喝水的当口。喝下的水好像有点奇怪,因为它发挥的效力更接近于爸爸说的酒。喝着喝着,她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泛起了澜漪。视线晕眩,思绪混乱,她努力想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却总是徒然无功。最后她只能被迫放弃努力。但是猛然一瞬间,就在她坐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晃来晃去的时候,她又突然清醒过来。
喝了一半的水还在杯子里,杯子仍然捧在手中。只是面前的圆桌上的蕾丝桌布被掀掉了。有人蘸着水在漆光的桌面上写字。——我们谈谈吧,玛丽。
桌子如此“说”道。玛丽还来不及惊慌失措疑神疑鬼,便发现了其中一个奥妙。她认得桌子上的字迹。毫无疑问,这个字迹也同样出现在玛丽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中。刻意回避的,假装不存在,故作没有区别的……玛丽这段时间一直努力的事情显然是白费功夫。她当它不存在,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它也在独断专行肆意妄为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意识到要和玛丽打个招呼。
玛丽对如何和身体内的陌生人说话束手无策。这事显然没有道理。每个礼拜她都虔诚的和家人一起去教堂祈祷。她还热心的给唱诗班的候补成员弹琴练习。她几乎从不对别人粗声粗气的说话。这事虽然是她先开的头,在她还不承认丧失独立主权的时候写了那么一张小小的威胁的纸条。但归根究底,她完全有权利安排她自己的娃娃,首饰和零花钱。倒是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无视法律和事实,侵犯了她的领地。
玛丽自小受到的教育除了让她敬爱父母,和睦姐妹,敦亲睦邻,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事。还好对方对这种情况似乎很是笃定。那人轻松操控了对话的大局。
有好一会儿,玛丽的脑子被琴弦似的东西搅和的生疼。接着有人轻轻的在那里咳嗽了几声,强调自己的存在。噢,这感觉就好比闯入家里的强盗大大方方站在起居室,一手扶着踹下的门板,一手故意在主人面前敲门。玛丽不甘愿,却对此毫无办法。“你好,玛丽。我是苏。”那个声音停顿了下,换上更富有感情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玛丽贝内特才刚刚满9岁。积累她全部的智慧和经验,她也不可能知道此刻在她面前倾情演出的,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这世上,除了小妹妹因为年纪太小而不懂礼节的不敬重她,除了妈妈偏爱自己的小妹妹而不重视她,除了爸爸太过高深莫测而不怎么好理解,除了两个年长姐姐关系太好让人嫉妒,此类等等之外,玛丽从来没有接触更不纯粹更复杂的人际关系了。换言之,她并不晓得要自始至终的提防外来者。
尽管一开始她的确觉得这家伙太不像话,如此妄自插手决定她的事情,绝不可原谅。但两三句话之后,她就忘记吾道一以贯之这回事。
苏说,他来自比拜占庭还要遥远神秘的东方国度。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点我不太清楚。”苏用一种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语气说,“那天晚上很正常的看电视,然后上床睡觉……醒来就发现变成这样了。啊不对,顺序要调整一下。醒来之前好像做了个梦,梦的内容是……”
玛丽发现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如果不能马上搞明白,这会大大损伤她对自己符合年龄段的“无所不知”的信心。所以她马上就举手示意。
“请问,电视是什么?”
脑海中的苏沉默了下。
“你不觉得打断别人说话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吗?”
“……对不起。”
显而易见,遵守礼节勇于承认错误,这也是玛丽的美德。
苏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整理一下顺序再说一次。和往常一样上床睡觉。然后做了个梦。我梦见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
“说着什么?”
“恩是的。逻辑混乱,没头没脑。所以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说什么。大概就是颠来倒去的抱怨吧。要这个要那个,不要这个不要那个,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我本来以为这是个双方的交谈。但是听到最后仍然是一个人。那人哭得我心烦意乱,听起来好凄惨。什么最低谷啦,对什么关系绝望啦,还有不公平。那个人抱怨的对象,八成是……”
八成是他们领导吧。
“……是上帝。”
玛丽觉得自己搞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自己的体内出现了苏这件事。
因为她向上帝做了那样的告解。
没错,苏出现的那晚,正是莉迪亚过六岁生日那天。她对上帝赐给她的人生,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怨言。她认为父母对待她的不公平,是因为上帝制作她的时候的偏心。她是家里唯一没有拥有美貌的。就像一窝子白鹅中混入的鸭子那样格格不入。爸爸偏爱聪明的二姐。妈妈喜欢小天使一样的莉迪亚。好吧,这不算什么。至少她和简还有凯瑟琳站在同一阵线。可是当她在生日晚宴的间隙看向自己的左右。简亲亲热热给伊丽莎白整理项链。那条项链和简自己佩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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