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过后,苏妍将兜里剩余的钱,数出来324块给了兄妹两个,让他们拿去发给等着收钱的同学。
将兄妹俩打发走后,苏妍将张玉山记录的本子拿过来仔细翻看,想汇总下记录的信息,根据供货的人所在的村子,分析该将哪些人列为哪块区域的供货代表。
就这样圈圈点点的,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时,苏妍不由的一惊,指着最后一页的字问刘庆华:“这是谁写的?”
张玉山的字迹是一手清瘦工整的清秀字体,张玉琴的则是工工整整的小学生字体,前面的都是张玉山的笔迹,她都认得。但到了最后一页,却是一手端庄秀丽的簪花小楷,虽然有个别字的笔画有些凌乱,却一笔一划,透着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苏妍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簪花小楷。
刘庆华抿唇一笑道:“是你徐奶奶写的,没想到吧?我一开始看见还吓了一跳呢!你徐奶奶竟然识字还会写字!”
苏妍望向一边面色疲倦,却又故作矜持,悄悄地侧着耳朵偷听的老太太,故意揶揄道:“真的假的?徐奶奶还会写这么好的字?我可不信!”
徐婆婆没好气地拧过身子:“谁说我不会写!我可是上过私塾的小姐!先生还夸我写的字最好呢!我还会画画!要不是后来……”
徐婆婆的声音越说越低,由开始的慷慨激昂,变成了无语凝噎……
是啊,要不是后来那些动乱,她还是好好的千金大小姐,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夫人,吃穿用度自有下人服侍,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每天喝喝茶,听听戏,逗逗鸟,闲来看书下棋写字画画,相夫教子岁月静好,过的悠闲又自在……
本以为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谁料到一朝风吹雨打换了天地。昔日里看不到眼里的泥腿子们打上门,砸屋踹门,翻箱倒柜,将她视若珍宝的字画古玩付之一炬,将她所有的珠宝首饰、精致华服洗劫一空,将她的家砸的稀巴烂,将她的丈夫她的公婆用绳索绑了,插上牌子,带着高帽子,拉到台子上批斗,承受着台下狂欢的人们臭鸡蛋烂菜叶的投掷、打砸……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无尽的黑暗、凌乱与惊惶不安交织在一起。有时候,人还在家里,什么都没做,就被一群人拖拽到台子上批斗,当众被剃成阴阳头,任由那些泥腿子激昂地怒骂踹打,甚至兜头被撒了一头一身的尿。那时候,他们不是人,而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那时候,她在无数次的批斗中成了惊弓之鸟,形成了条件反射,每次有人闯进来时,她便主动将手背在身后跪下,等着人用粗粝的绳索将她捆住拉出去批斗……无数的忍耐,只为了求一个活命,能够将当时还不到四岁的独子养大。
后来她的公婆病死了,丈夫不堪受辱也死了。娘家人那边的亲戚也都死的死,跑的跑,丢的丢……只剩下年幼的儿子和她,在被打砸抢夺的只剩下个屋架子的家里,苦苦地挣扎着求生。院墙的青砖都被拆走分了,家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她这个昔日尊贵的地主婆子,只能趁夜偷跑到地里,挖人家的红薯、土豆,回来煮熟给儿子填肚充饥……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后来也被迫学会了挑粪、扫大街,在土里艰难刨食,在田里辛苦劳作……当她被改造的与其他农妇别无二致时,她唯一的儿子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离奇失踪,从此杳无音讯……有人说孩子掉井里了,有人说掉池塘里了,也有人说被黄鼠狼叼走了……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儿子,甚至一次都没梦到过儿子的小脸,儿子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变的越来越晚,越来越模糊,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她怕自己变傻了,忘记了还有个孩子,就一遍遍地将儿子的小脸,用柴火棍在地上画,在衣服上画,在墙上画……
她无数次地恨自己那晚为什么非要去地里刨食,她该带着儿子一起去的,带着儿子,他就不会丢了……
从那以后,她就恨这些夺去了她家园的泥腿子,恨这个村子的所有人!要不是这些人,她就不会失去她的孩子!那些黑漆漆的夜晚,孤寂痛苦和绵绵思念像虫子啃咬着她的心,她像一头个失去崽子的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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