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之色,欲行又止.
看毕再遇并不退下,辛弃疾微觉奇怪,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毕再遇迟疑片刻,面上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低头道:"是."辛弃疾见毕再遇情状有疑,便走到毕再遇面前,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毕再遇定了定神,道:"属下与陈先生离开鹅湖之后,还去庐山见了朱熹."辛弃疾摇头道:"这个陈龙川,我早料到他会行此无益之举.但朱熹是何等人?怎会被龙川兄所左右?"毕再遇道:"朱熹是不赞同陈先生的提议,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事."辛弃疾见毕再遇面带恨意,不觉奇道:"那是何事?"毕再遇咬牙道:"那朱熹枉为一代道学宗师,其实是一个衣冠禽shòu!"辛弃疾愕然道:"什么?"毕再遇恨恨不已,当下将朱熹如何带人去桃花庵内强抢女尼,自己母亲又如何被朱熹家仆行凶打死等事均告诉了辛弃疾.辛弃疾听了,不由面色大变.毕再遇述说完毕,又愤愤地道:"当日如非先师正巧撞见,我也非给那朱府家人打死不可."辛弃疾知道事关重大,毕再遇绝不会说谎,但他万万想不到朱熹身为一代道学宗师,竟然会是此等人物!细思之下,不觉惊怒交织.呆了半响,方怒道:"原来朱晦庵竟是这等人物!辛某竟与这等人齐名!当真羞杀!"沉思有顷,复对毕再遇道:"那如今你打算怎么办?"毕再遇发了一阵呆,想起出了白鹿洞书院后陈亮的那一番话,胸中酸涩,垂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辛弃疾伸手轻拍毕再遇肩膀,叹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你的身份一旦泄漏,但非无法将朱熹治罪,自己反而会有杀身之危.所以,现在最好还是不要举告此事.但天理昭昭,朱熹他造下罪孽,自有难逃公道的那一天!"毕再遇无语点头.二人沉默半响,辛弃疾方道:"你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去吧."毕再遇躬身退下.
辛弃疾目送毕再遇离去,手捻长须,发出了一声叹息.数日前,辛夫人已将女儿钟情于毕再遇之事告诉了他.毕再遇雄姿英发,对辛小娥又有救命之恩,辛夫人心中早已默许.只是婚姻大事,一人做不得主,便来与丈夫商议.谁知辛弃疾听了,却发了半天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辛夫人追问再三,辛弃疾只是不置可否.辛夫人还到丈夫是舍不得女儿出嫁,便一笑而罢,她哪里知道辛弃疾心中所想的却是毕再遇乃朝廷钦犯之子.毕再遇年少英雄,辛弃疾早对其钟爱有加,不然也不会将祖上所遗的甲胄及百练钢剑尽数赐予.然而世事无常,朝局多变,如今孝宗虽然已为岳飞平反昭雪,但毕竟未追办秦桧之罪,也未免去毕再遇之父毕进的"谋逆"重罪.孝宗主战尚且如此,太子一旦即位,又会如何?女儿若与毕再遇结为秦晋之好,日后若身份泄漏,立时便是灭门之祸.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这几日来,这件事一直压在辛弃疾心头.寻思良久,仍是不得要领.叹了一声,扶案站起身来,偶一转身,腰间的真钢剑碰到了桌角,锵然有声.辛弃疾低眉看了看真钢剑,蓦然间,毕再遇转述的张宪临终时的那一段话却跃上了心头.岳元帅身险牢狱,不日便有杀身之祸,但仍拳拳以国事为念,无一言为家人着想,相较之下,自己与岳元帅何疑于云泥之别?况且自家平日里还以英雄自许,如此种种,又怎配得上"英雄"二字?思量之下,不觉间已是冷汗满头.
辛弃疾定了定神,自腰间拔出真钢宝剑,伸指一弹剑刃,声如龙吟.心中寻思道:"难道是岳元帅在天有灵,特地提醒于我么?"当即双手捧了真钢剑,恭恭敬敬地置于案上,拜了三拜,直起身来,已是拿定了主意.收了真钢剑,缓步踱入后堂.寻着了辛夫人,道:"夫人,娥儿与毕提辖之事,便依了你罢."辛夫人自无不允,却含笑问道:"怎么了?不是舍不得女儿么?怎地想通了?"辛弃疾伸手环住夫人肩头,放目远方,悠悠地道:"是啊,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