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午的阳光下,粪便的臭味在空气里蒸腾翻涌,姜篱和戚飞白轮流吐了好几遭,觉得这辈子都吃不下饭了。戚飞白已经将近虚脱,歪在阶下脸色苍白,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姜篱也好不到哪里去,收拾了一通大粪,她毁天灭地的心思都有了。
二人在回廊底下等宫侍来拉板车,姜篱挥手驱赶蚊蝇,问道:“你回孤剑城这么久了,不去问候你娘?”
“问候什么呀,”戚飞白躺在地上嘟囔,“她压根不知道我来了。”
“明光宫大宴,她没看见你?”
戚飞白揪着花坛里的草,道:“师父,你没发现吗?整场宴席,她眼睛只看着你。”
姜篱呃了声,“有吗?”
“而且就算她看见我了,也认不出来我是谁吧。”戚飞白苦涩地笑了笑,“算了吧,何必专程去问候她,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伺候溲桶的宫侍终于来把板车拉走了,二人正打算回家,回廊里又转出个貌美的妇人来。那妇人姜篱看着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是先前在学宫前面遇到的夫人。她深深望着姜篱,想说什么,却又别过脸掉眼泪。
“有这么臭吗?”姜篱有些郁闷地嗅嗅自己的袖子,“把人给臭哭了?”
沈袭烟柔声道:“阿梨,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袭烟二姨啊。”
二姨?姜篱蹙眉。
她不记得什么二姨三姨,但这女人自称萧梨二姨,想必就是沈家人,和沈逐流是一道儿的。
“有什么事?”姜篱不耐烦地道,“赶紧说,我还得回家洗澡。”
沈袭烟见她不假辞色的模样,不禁有些发怔。
“我……”沈袭烟强笑道,“我是听说你来了孤剑城,特地来看看你。自从阿姐走了,钱塘和孤剑城又隔得远,我始终不得空去探望你。”说着,她又落泪,“你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得好么?”
姜篱最烦别人哭,可看她哭得真挚,不似作伪,又毕竟是萧梨的亲人,她不好拉下脸驱赶她,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你特地来,是有事寻我吧?”
沈袭烟神色黯淡,眸子里涌出羞惭,沈家对萧梨不闻不问,她有何脸面去求她的天问九章?可若不求,苏万乘岂能放过她?
阿梨是她的外甥女,自小心地良善,必定不会见死不救吧……沈袭烟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她的丫鬟忽然急匆匆跑过来,给她送来了一封书信。
“是袭香娘子。”丫鬟低声道。
她展开书信一看,神色顿时变了。
姜篱看她想说又不说,催促道:“还有事没?”
大概是来要天问九章的吧,姜篱早有预料。
沈袭烟抬起头来,红通通的眼里满是悲苦,她蓦然走上前来,捧住姜篱的手道:“阿梨,你自小聪颖,二姨知道你定然不凡。”她轻轻抚摸姜篱的脸颊,泪水一滴滴落下,“真好,出落得真好,真像你娘亲。二姨没本事,帮不了你,恐怕还要给你拖后腿。你要记住,无论苏家还是沈家谁问你要天问九章,你都不能给。”
“什么?”姜篱蹙眉。
“他们就是群禽兽,”沈袭烟咬牙切齿,道,“天问九章填不满他们的肚皮,你给他们越多,他们越是要敲骨吸髓,把你吃得干干净净。阿梨,你有修为,有功法,这很好。你母亲曾说,女子不易,若不成为顶天立地的修者,便逃不脱男人的囚牢。记住,即便嫁进了殷家,也不要放弃修行相夫教子。你二姨没用,你小姨也没用,幸好,你可以逃出去。”
她说完,抹了把泪,转身便走了。这女人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姜篱望着她背影,眉头越锁越深。
“她腕上有伤,不算轻,”姜篱道,“在哪儿与人斗过法么?”
看她的伤势,当时的战况恐怕很激烈。
“什么斗法……”戚飞白很无语,“师父,你以为世家女眷都跟你似的,成天打打杀杀?我想……多半是她丈夫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