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孩子,终于得到了她的幸福。
一拜天地,鸾凤祥。
二拜高堂,谢亲恩。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那幅画不完的九九消寒图终究是永远也完不成了。
阿狸想她也终于不再欠他了。
***
太白山。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阿狸忽然觉得自己小时候还真是蛮可爱的。
那天婚礼之后,她迷迷糊糊地走出傅府,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错乱的时空。
她翻墙而入。
小阿狸却把她当成了从天而降的仙女。
“仙女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你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样的,你瞧。”
太乙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小面人放在小阿狸手里,“阿狸长大了也会同姐姐一样漂亮。”第一次大言不惭,心里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仙女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面人?还有,姐姐怎么知道我叫阿狸?”小姑娘一身泥土,眼睛却十分明亮。
一只浓黑,一只黛蓝。
即便有一只眼睛是天生的看不见。
太乙揉揉她的头。
她当然知道。
因为她就是她啊。
她一直想要的礼物,没人送给她,那就自己送给自己好了。
月光打在小阿狸兴奋的小脸上。
忽然,太乙向后倒退两步。
她依稀记起来,那个在她小时候告诉她沙罗香秘密的姐姐。
就是在这墙根处……
原来,竟然就是她自己!
“海天之界,九龙回水处,卯年卯月卯日卯时点燃,便能回溯到过去……”
竟然,竟然就是自己!
那她究竟回到了这里多少次?
不停地回来,是不是证明每一次自己的人生都是悲剧……
那她还在坚持着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太乙明着暗着地跟着小阿狸,小阿狸也非常喜欢她,像是亲姐姐一般。
一天,太乙绕到一个小院里,一个少年正在练剑。
看背影便知身高腿长,十分俊朗。
太乙躲在树后,一抬头,忽地瞥见墙头上趴着一个小姑娘,她梳着两个包包头,扎着红绫子,小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正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个少年。
正是小阿狸没错了。
少年也望见了小阿狸,收了剑,而小姑娘则顺手捋下一把榴花,香香地,扔了他一身,“美人儿哥哥,你是哪家的公子,等我长大了,让我爹爹去你家提亲。”
太乙哑然失笑,自己小时候是这般好色的……
再一转身间,小阿狸已经不见了,那少年也回了头。
虽是少年模样,但那眉目疏淡,清冷禁欲的表情不是师父又是谁呢?
这个少年就是师父,她竟然一直都不晓得。
少年刚回头时,还是一脸面瘫,只是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轻轻的,如同夏日盛开的第一朵小花。
太乙来不及躲,便同少年打了个照面。
“师父……”下意识地,这两个字便叫出了口。
少年也是一愣。
太乙落荒而逃。
足够了,能再见师父一面,她已经满足了。
尤记当年山中岁月。
师父抱着她手把手地教她习字,冬日的夜晚,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很多时候她写着写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等再醒来,已经睡在了师父的床上,而师父则在不远处的琉璃榻上,闭目打坐,黑发如云,紫衣盛花,膝下放着那卷他时常翻看的古书。
几番风雪,几度春秋。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而他一直步履不停,也从不回头望她一眼。
忽然有一天,他停住了脚步,转身,握住了她的手。
再后来,虽然师父也说喜欢她,在她身边,但她还是觉得很遥远,相知相交相许,却依旧不得触及。
只因,他们都不是她的。
傅汝玉是元妍的。
师父是白春苏的。
她一直在追寻母亲,追寻爱,到头来,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沙罗香究竟能不能带她找到母亲,还有情,几百年过去,她依然悟不出什么是情。
阿狸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一场玩笑,几番生死,依旧孤身一人。
师父是仙人,和东君有着生生世世的缘分,而自己不过是一段搭路的桥,是桥也就罢了,又偏偏生出了私心,妄想和师父能在一起,结果,害人害己。
如今她终于释怀了,南音还活着,傅汝玉和元妍走在一起了,师父也不用承受逆天改命带来的反噬,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他就能重归仙位,与他命定的恋人在一起了。
他们不欠她什么,而她也不再亏欠他们了。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太白山最高的山峰。
太乙拉着小阿狸的手,一同看着浩瀚的云海。
“小阿狸,想回家么?”
“回家就能见到娘亲了么?”小丫头抱着面人,歪头问。
太乙点点头,把小阿狸抱进怀里,紧紧地,用尽浑身力气一般,“姐姐带你回家。”
“好啊好啊,我好开心,姐姐我们快点走吧……”下一瞬间小阿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金属刺进肌肉,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一刀穿胸。
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来,顺着刀刃流在太乙手上,她在灯火中望着眼神涣散的小阿狸,拔刀,又一个反手插到自己胸前。
“姐……姐……”
“阿狸,我们回家。”
错金刀,除魔降妖,灰飞烟灭。
她抱着小阿狸,身子后倾,一同坠入悬崖。
煞怨二气缠身,十世不得善终的命格,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人。
就算她怎样努力,怎样试图反抗这命运,依旧是颓然。
不如就这样吧。
既然本就不该存在,倒不如就这样回归虚无。
风声呼呼过耳。
原来灰飞烟灭就是这种感觉。其实也没什么。
与此同时,燕国大巫傅汝玉正哄着她的小娇妻吃早饭。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都是快要做娘的人了,不要耍性子,乖乖把这碗粥喝光。”
元妍依偎在傅汝玉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撒娇,“夫君,我要你吹凉了再喂给我吃嘛。”
他爱怜地刮她的鼻子,“小家伙,真拿你没法子。”说着傅汝玉便去拿汤匙,忽地,他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生生地撕去一块心头肉一般。
白玉小汤匙坠地,摔了个粉碎。
元妍惊呼,“夫君,你怎么了!”
“没事,”傅汝玉揉揉额头,“一下没拿稳而已。”
元妍扑在他怀里,声音软糯,小兔子一般怯怯地捧起碗,“夫君,你不要动气,我这就乖乖喝粥。”
他温柔地吻她的脸颊,眉目舒展,“这才乖。以后再不乖,本座可要打屁股了。”
元妍羞红的脸颊,“总开人家玩笑,坏死了。”
又是一个祥和的午后,窗外花色妍妍,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