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妥当约莫是辰时正,内宫监早已备了八抬步辇在明光殿外头候驾。沉锦身上着大胤的皇后常服,真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手上的钏镯是质地上好的白玉,被人扶着缓缓走下月台,雍容美丽。
宁毓搀了皇后的胳膊将她扶上去落座,众人见她坐稳当了,便听领头的内官高声唱道:“起驾未央宫。”
未央宫历代为皇后寝宫,处于申和殿后头,从明光殿过去,期间须途径好几处宫室。万幸的是八个抬辇的内官都年轻力壮,加之皇后本身轻盈,将人送去未央宫并不需耗费多大的气力。
头上的凰冠沉甸甸,压得人脖子发酸,皇后只好在步辇上正襟危坐。所径之处偶遇不少宫人,诸宫女内官见凤辇,皆屈膝行大礼,并不言语,只伏在地上深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从申和殿后头的夹道绕出去,眼前豁然一片开朗。未央宫坐入眼中,庞大宏伟的宫殿,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宫门前是一片空阔的空地,也许多年无主,显出几分寂寥的姿态。
步辇落下来,宁毓同寿儿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沉锦走下来。她抬眼望着这个锦绣华美的宫室,宫门上方是一块竖着的门匾,未央宫三个字大字使金漆了,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闪熠生辉。
知道皇后今日移居,宫中上下早已跪在了门口恭迎。沉锦扶了宁毓的手立在宫门前半晌,垂眸随意在那些宫人身上扫一眼,并不做多的停留,淡淡道:“起来吧。”说罢也不搭理那群人,提步便跨入了正殿。
身后那一众人不敢有半分的怠慢,连忙加紧了步子跟上去。
入了正殿,迎面而来便是一个四扇楠木刻丝琉璃大屏风,绕过去便见里头立着一尊景泰蓝三足象鼻香鼎,她不动声色四下打量一眼,暗叹果真画栋雕梁,极尽奢侈富丽之能事,雅致却又庄严大气。
宁毓扶着皇后坐下来,未央宫的宫人便又上前朝她跪拜叩首,异口同声道:“奴才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一群陌生的人,将来要共处一室过上一辈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沉锦深知在禁中尔虞我诈是常事,若是不能好好约束身边的人,将来只怕寸步难行。她是梁国来和亲的公主,要让这群大胤的宫人对自己忠贞不二,光靠皇后这个头衔是不行的,更多的还是得靠手段。
宁毓上前为皇后奉上老君眉,她接过来后抿了一口,仍不急着叫一众宫人起身,只是转过头看了眼外头的天穹,沉声道:“什么时辰了?”
寿儿答道,“娘娘,辰时两刻了。”
她闻言微微颔首,又沉吟了半晌,接着才去看地上跪着的一众宫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口里道:“我记性不大好,竟把你们给忘了,快起来吧。”
一众宫人口里连声言谢,这才又都从地上爬起身站定,垂着双手埋着头,立在她跟前等待训话。
沉锦的眸子在十几个宫人面上一一扫过去,揭开茶盖拂了拂碗中的沫儿,含笑道:“你们应当也知道,本宫自大梁来,对大胤的诸多事务都不大了解,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本宫有什么要请教的,还望你们知无不言。”
一众人口中称是,又听见皇后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淡漠的语调,缓缓道:“本宫是个和善易相处的人,日子久了你们就知道。你们能被指派到未央宫来伺候,想必都是在宫中有资历的老人,替主子办事,尽心尽力是一定要的,可最要紧的,还是忠心耿耿。本宫虽和善,眼中却容不得半点沙子,今日咱们初次相见,本宫便把话放在这儿——今后若有人吃里扒外,本宫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番话说出来,一众宫人均冷汗簌簌地应是,心中再不敢对这个年轻的皇后有丝毫的轻视。正这当口儿,外头走进来一个内官,朝她躬身行个礼,道:“娘娘,君上的御辇已经到宫门外头了。”
闻言她心头蓦地一惊,侧目看了眼宁毓同寿儿,两人的面容也有些惊讶之色。她来不及多想,旋即朝一众侍立的宫人道:“你们退吧,备好茶果奉上来。”说完朝那通传的内官微微颔首,“知道了。”
那内官躬身退了出去,沉锦便从玫瑰椅上站起身默然立着。未几外头便缓缓走进来一个男人,颀长挺拔的身量立在殿中央,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她不消抬眼便知道是谁,只低眉敛目朝他见礼,道:“君上圣安。”
皇帝朝她一哂,随口道了句“坐”便兀自在上首坐下来,她说句“谢君上”,接着便直起身。抬眸看了眼殿中的位子,本能使她不愿同他靠近,是以便选了个距离他最远的宝椅上坐下来。
这时有宫女上前供茶,慕容弋将茶盅托起来抿了一口,眸子也不看她,只是缓声道:“皇后今日要受四妃觐见参拜,当坐上首。”
皇后闻言面色微变,似乎有些迟疑,抬眼看宁毓,却见她直递眼色示意她到慕容弋身边去。她无可奈何,只好依言站起身在他身旁的位子上坐定,微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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