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纷杂。
一世风流不假,却只愿同她,白了这一头的青丝长发。
*
连十九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门房听见外面的动静,赶忙上前给他撩了帘子。虽未入夜,府里的烛火却已经熄了大半,影影绰绰只留了两盏孤灯引路照明。
连十九见状不由蹙了下眉头。
连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霜青之前不熄烛。宁初二的眼神不太好,多次撞树之后,府里的灯笼从来都是过夜方熄的。两人和离之后,虽然那撞树的人不在了,连十九却依旧有点着整院灯
烛的习惯。
恍若这样留着,那个傻乎乎的姑娘就能自己找到回家路。
他瞧着这一院子的乌起码黑,松了松朝服的领口。
这会子就将灯熄了...不是底下的人疯了,就是他那惜金如命的老子来了。
一连几日的繁杂,让他多少有些不耐烦。再加上自己媳妇一直不肯见他,也就更没了接待连喻的耐性。
转而问招财。
“哪个屋歇着呢?”
招财四下瞅了瞅,小声道。
“在您屋里歇着呢。”
倒是会找地方。
连小爷哼了一声,抬腿就去了书房,一面推门一面吩咐。
“等下有人来唤便说我睡了。”
孰料一只脚刚踏进门里,书房的烛火便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中,是连喻抬手饮茶的悠闲样子。
连阁老今日着了件盘领右衽常服,领口绣着暗金竹纹,端得隽雅闲适。
这位大晏第一才子,上京万两黄金难求一纸的妙手丹青的气派。不得不说,气韵一事,无关岁月年龄。
分明已经年过四询的男人,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里,眸子微垂,便可入画。
许多人形容连喻的长相,都会说两个字。
干净。
这种干净,如闲云野鹤般淡然,芝兰玉树般风雅。仿佛这样的人,就不该长在浊世之间。连十九的眉眼就长得极像他,性子里却多了些世家公子的随性不羁。
屋内气氛自不必言诉。
连十九状似无意的扫了招财一眼,看到他连声‘退’也没告,转脸就跑了个没影。
他轻笑,看向连喻。
“这府上,倒是不缺您能用的人。”
连他身边的人也打点的这般妥当。
连喻并没吭声,又倒了一盏茶喝。
方才他就一直渴着,黑灯瞎火也怕灌进鼻子里,无端糟践了好茶。
过了一会儿才道。
“坐吧。”
父子二人都是打惯了官腔的,看来怎么玩这个心理战,就是各凭本事了。
连十九抿唇,乖觉的坐在他对面,没说话。
不多时便有丫鬟端了瑞脑销金炉燃了一块明檀香,价钱自不提,连喻打老远就能闻着一股银票味。
他单手叩了两下桌面,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丫鬟又端了盏桂花血燕羹上来给连十九。
连阁老的眉头就皱了,瞅着那只青瓷金缕的羹碗,终是忍不住先说了一句。
“碗我要带走。”
这玩应儿可是东晋时期的古物了,外头的市价正好。转手卖个二百五,价钱还能再翻上一翻。
若说这房里,还有连府以外的人能瞧见这一幕,定然会以为自己瞎了。
那么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能说出这样市侩的话来,着实让人有些‘神祗’幻灭的苍凉之感。
但事实上,连喻也就这张脸长得不沾铜臭了。没娶方婉之那会儿,就是个能捞的,一笔也不少捞。不能捞的,也没少往兜里面划拉的主儿。
朝堂上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位三十出头就坐了内阁阁老的连大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往自己的官袍上打补丁。
哪个衙门要是敢张口问他借银子,那就是割袍断义的架势,恨不得下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连喻也有个毛病,那就是跟连十九一样,喜欢陶冷些古玩玉器。
以至于许多朝臣们前几日刚听他‘哭’完穷,第二日就带着颗顶金贵的扳指在手里面把玩着。
再然后...大家就都这只铁公鸡习以为常了。
连小爷听了这话,压根没想搭理,双手捧着羹碗径自坐到床头小塌上去吃。
“您这个月一共封我六家铺子,拿了十四样东晋古瓷,这会子再要?”
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连喻也只做没听见,有一些每一下的抠着瑞脑兽上的东珠,漫不经心的说。
“近些天朝廷不太平啊,我的俸禄都不够花了。”
连十九笑道。
“您本来也不够花。”
他们连家的人,什么时候指着朝廷的俸禄活过?
再者。
俸禄不够花就封自己儿子的铺子,上哪找这么慈祥的亲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