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家是七品县令,宁博闻已经是从三品刺史了。
若是碰上个一根筋太过耿直的少年,通过长兄的关系补了个实差,恐怕心中总有些疙瘩的,但宁博裕他……真不是。
虽不是那么机灵,也并不多么圆滑,却因为自小生活在长兄的阴影之下,宁博裕非但没有养成自怨自艾的小家子气,反倒因此愈加豁达宽厚,再多的事都不大记挂在心。
“阿容,你可以不大喜欢大兄?”宁博裕忽然认真道。
宁博容一愣,“那是自然的,”她肯定道:“阿兄难道你忘啦,若不是因为他与长公主,阿母怎会受这么多的苦,还害得我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药。”
宁博裕点点头,“是他不对。”
宁博容眯了眯眼睛,“……所以呢?”
“但是他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宁博容可不喜欢听到这种话,“说来听听?”
“……我不能说。”
宁博容哼了一声,“那便罢了,不用说了,就算是有苦衷,前些年里也该来诚心诚意地给阿父阿母道歉才是。”
宁博裕认真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以我至今也不曾原谅大兄,但一事归一事,此次选官,我却仍然打算去向他致谢。”
“噢,那就去呗。”宁博容对这么点儿事根本不在意啊,她自己还去过刺史府了呢。
宁博裕立刻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那便好。”
宁博容:“……”她这才发现她家二哥是在紧张自己不喜欢宁博闻他去宁博闻那里道谢会不会让自己生气什么的……
中秋夜,天气微有凉意,晚风习习,于葡萄架下摆上一桌席面,色香味俱全不说,又有宁博容用火迫酒法提纯过的杨梅酒,酒香浓郁,醺人欲醉。
只有自家一家四口,宁盛又叫上了陆质和几个不曾归家去的夫子,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吃饭赏月,喝到兴起,宁盛与那几个大儒站起身来应着陆质琴声幽幽,舞了一曲,颇有几分魏晋的洒然风范。
陆质的琴还是很不错的,照宁博容说,比崔氏给她请的那乐艺师父还要强得多,至少意境上便不能比,那韩师傅固然技艺高超,却不如陆质的琴音这般随性,乐声中透着独有的疏朗从容之气,这境界自然要高上好几分。
一夜众人尽欢,第二天崔氏就开始张罗宴请苏家。
“醉枣、桃干、酥杏仁、糖杨梅四色果脯,香茶饼、到口酥、玉露霜、八珍糕四色点心,因来的都是女客,喝便喝新做的橘子水,也有热茶,凉热皆宜。”宁博容一项项说着,阿青一项项记。
崔氏在一旁笑道:“这小宴倒也被你弄得精致。”
“那是自然,为了阿兄,用心些才是常理。”
“果脯便罢了,这点心我却从未听过,听名目倒是好听。”崔氏奇道。
宁博容嘿嘿一笑,“有些也是藏书阁里无意看来的小方子,于身体有益,却也美味精致,阿娘你便看好吧!”
崔氏便也不再管她,“阿桃,你取了我的帖子来。”
这便是要亲自下帖相邀了,崔氏的一笔字实则也是极漂亮,全然是女子的秀婉精致,宁博容伸头看了看,“阿娘不若邀请苏家姐姐,还有陈家妹妹的这些帖子,由我来写吧!”
“也好。”平辈之间更好相邀,崔氏向苏家写帖子,请苏家夫人刘氏前来赴宴,她自然心中有数会带上之前与崔氏说好的长女,只是加上一张邀请苏家长女、二女、三女的帖子,便会显得愈加郑重些,崔氏身为长辈,这帖子自不能写,由宁博容来,她虽年纪小,一笔字却已然不见失礼。
崔氏也是极为骄傲的,自己七岁的小女儿,自小日日练字,从未有一日懈怠,且以沙袋悬腕,不似寻常小儿笔力轻弱,习字时间虽只短短两三年间,却已有些气候,不得不说于“书”这一途上,实是个天才人物。
……她并不知道,这具小女孩的身体里,装的是一具非小女孩的灵魂。
崔氏并不介意以写帖为名,炫耀一下自己的小女儿。
此次小宴请的是只有五家,苏家一家,崔氏原就相好了苏家的大女儿,虽未下定,却也有过口头上的约定了,另有苏家夫人刘氏的母族,刘家在云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并请了,另有崔氏的好友陈家夫人安氏,又有书院中大儒卢成山的家眷、卢家长媳孟氏和张敏之的夫人,邱氏。
因都是相熟的人家,倒也没有多少需要注意的,只说邀她们来宁家赏菊。
宁家住在这翠华山上,虽屋舍不算豪阔,但地方着实清新素雅,又有崔氏亲自料理的一方菊园,如今金秋正盛,桂子飘香,几株名菊已然开花,赏菊宴便能开得起来了,除了果脯点心,茶水果汁之外,宁博容还让弄了一些秋蟹来,如今正是秋蟹肥美时,这赏菊吃蟹,才是一桩美事!
果如崔氏所言,在宁博容心中,这吃,才是头一等大事。
而此时,崔氏和宁博容写的帖子,已然到了那五户人家。
宁盛幼女,七岁的宁博容此时还不知道,她因此事,竟是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连她自己都全然不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