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上蹿下跳的,自然要数冯妈了。
“啧啧啧……你们看那宫里出来的嬷嬷,周身穿的就是气派。”每日例行的杂务已经做完,在主人去向未卜的情况下,六人也没什么心思去做自己的杂事,都聚在廊下。冯妈便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可他们对二姑娘的脸色可不好,瞧那架势,倒像是押着犯人一样。我看呐,二姑娘这回怕是不能善了喽,惹恼了上头的大贵人,就连太子妃的头衔都救不得她。”
临星原本就有些看不起她这胡乱嚼舌根、传谣言的毛病,闻言便不屑地笑了声:“冯妈,你又知道了?”
“这次可是千真万确!哎呦我的临星姑娘,您好歹也是从夫人房里出来的,就没听到个只言片语么?”冯妈不以为耻,反倒得意洋洋起来,“这可是我从主院的夏岚那儿听来的,她和李妈妈前几天在一起做事,李妈妈那可是之前跟着夫人和相爷一同回赵郡的。”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李妈妈说啊,二姑娘和别的男人好上了,那叫什么来着,私相授受!当着别人的面儿就敢搂搂抱抱,连相爷的脸面都跟着丢光了。就连四姑娘呀,也是因为撞破了他们的丑事,才被留在……”
“我让你这老虔婆再胡说八道!”她还没说完,映玉已是按捺不住,尖叫一声扑上去,伸手就要抓冯妈的脸。
冯妈别看身材臃肿,动作倒灵活,一闪身避开了她,在不远处站定,阴阳怪气地开腔:“映玉,跟在二姑娘身边你长脸了,看不起老婆子了是不是?你说我胡说,那你也一同去了蒙城,你倒是说呀!你倒是说二姑娘和别的男人没有私情,你倒是说那个野男人是谁呀!”
“你……”映玉气得脸涨得通红,当即便冲了过去。冯妈也不示弱,两人扭打成一团。旁边那四人正看着热闹,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够了!还不住手,平白让客人看了笑话!”
“……姑娘!”映玉听见这个声音,立刻转怒为喜。当下也不去理会冯妈了,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来,便要迎上前去。一抬眼,却看到秦景阳正站在楚清音的身后,顿时刹住了脚步,神情也变得敬畏起来,下跪行礼道:“婢子拜见襄王!”
襄王!
这几个丫鬟里面,揽月与临星是家生子,秋红和冬碧是刚从外地买过来的,都没见过秦景阳的模样,闻言皆是骇然,连忙跟着跪下。冯妈是早年远远在人群中瞧过襄王返京的,本来已经没什么印象,可是一看到面前的男人,也瞬间记起来了。她虽是个混子,脑子转得却也灵光,当即反应过来这位便是那所谓的奸夫,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浑身肥肉直颤,牙打颤着说不出话,只能软倒在地,缩成一团。
“起来罢!”虽说已经以楚二姑娘的身份与这些人相处了许多个白天,但是对于秦景阳来说,作为自己来到拈花楼还是头一回。他不轻不重地看了冯妈一眼,心道无论见了这老婆子多少次,都一样觉得她上不得台面。
楚清音也懒得去计较冯妈的碎嘴,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今日要与你们说一件事。我将随着襄王同去漠北,今后便再不回来了,我与左相府从此也再无干系。这两日我会将自己的东西带走,而你们若是愿意跟随,那便也一同来;若是更愿意留在楚府,我也不会勉强。”
“姑娘,婢子当然是要跟着您一起去的!”映玉第一个喜滋滋道。
楚清音打趣道:“那是自然。别人也就罢了,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强行带着你走呢。”
“姑娘,奴婢的父母都在府中,年事已高。奴婢想留下照顾他们,就不去了。”临星第二个说。她有些惧怕地瞄了秦景阳一眼,又急急加上一句,“奴婢祝……祝二姑娘一路顺风。”
“好。”楚清音点头,又看向她身边的女子,“揽月,你呢?”
从楚清音说起这件事时,揽月的神情便有些迟疑,像是心动了,却又似有所顾虑;待被问到头上时,也犹豫了片刻,才似下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来,柔柔说道:“姑娘,奴婢愿随您同去。”
“哦?嗯,好的。”楚清音嘴上虽然应着,心下却有些诧异。无论是她与秦景阳,之前都没有刻意笼络过其他的侍女们,和他们之间也算不上有什么感情。其他人也就罢了,揽月和临星在府中的地位原本就不低,离开拈花楼照样能够寻处好差事,本是没必要跟着她一起去漠北受苦的。
或许是人各有志吧?楚清音心道,也没有多想,又问秋红与冬碧这姐妹俩:“你们呢?”
“奴婢和妹妹也愿意跟着姑娘。”秋红看了冬碧一眼,怯生生道。
“好的。”虽然说了不会强求,但是听见他们愿意追随自己,楚清音心里还是挺满足的。正待再开口,冯妈突然窜上来,迫不及待地道:“二姑娘,可莫要丢下老婆子我呀!”
这脸皮简直和太后有一拼了,楚清音一皱眉,正要开口,突然听见秦景阳插言道:“漠北乃苦寒之地,你年事已高,还是留在京城养老吧。”说着还奉送了一个暗含威胁的眼神。
“……哎。”被他盯着,冯妈顿时就是一个哆嗦,也不敢再出言纠缠,失魂落魄地溜到一边去了。
干得好!楚清音向秦景阳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于是随行的人员就此定下。楚清音只挑了几件衣裳首饰,裹了个小包裹让映玉背着,其余东西则让揽月带着秋红冬碧一并收拾了,明日襄王府自会派人来接她们。一切嘱咐好之后,便同秦景阳一同走了。
三人离开楚府。程徽一直等在马车上,见他们终于出来,便问道:“王爷,可是直接回王府?”
“嗯。”秦景阳点头,“此外,这几日你抽空吩咐些人,却把城西的那件院子收拾出来。就算这婚事再不引人注目,关起门来礼节也是要做齐了的。至少出嫁前三日,清音得先搬到那里去住。”他说完,才发现众人都是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不禁皱眉道,“一个一个的都怎么了?”
“……王爷。”楚清音干笑道,“您刚刚说……婚事?我没听错?再有二十天,咱们就要收拾包袱滚蛋了,还得抽出空来办场婚礼?”
说好的古代的婚礼从准备到举办都需要好久呢?作为北周亲王你这么闪婚真的可以吗?以及这件事今天才解决,敢不敢给我一个心理缓冲的时间?
“当然要先娶你过门了。你不成为襄王妃,本王怎么名正言顺地带你去漠北?”秦景阳带着一脸“你简直多此一问”的表情看着她,“这也是皇兄的意思。只是时间确实仓促,这婚事又见不得光,规模是不会太大了。”说着他似乎有有些歉疚,拍了拍楚清音的手安慰道,“先委屈一下,等到了漠北,本王再为你补一场盛大的婚礼。就这么定了!”
……重点不是这个!楚清音在心中无可奈何地腹诽道。
自己上辈子活了整整三十年都没能脱单,死后穿越到这里,倒是没过多久就和全国屈指可数的高富帅扯了证,并且这位高富帅还是原定的未婚夫他叔叔。这么一总结,楚清音就觉得这小半年过得简直是太跌宕起伏了,导致现在即便是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心中还是没什么确切的实感。
不过这婚礼也是假的就是了……一年之后,她终究要离开的。然而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一点,楚清音就感觉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秦景阳。经历了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晚上,男人似乎已是十分疲惫,正将身体靠在厢壁上假寐。楚清音望着他,神情不知不觉间温柔了下来。
也罢,她想,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接下来的几天一晃而过。在秦景阳的指导下,楚清音将政务一点点交割了出去。而朝廷那边也传来了一个轰动的消息,十二岁的秦曦正式开始参加朝会,并且以储君的身份监国理政。
当然,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秦煜阳还是不很放心让儿子马上去全盘接手。三公被立为辅政大臣,并且被赋予比原来更大的权力。然而与此同时,为了牵制他们,另外一个人也被赋予了更大的权力——不是旁人,正是司隶校尉闻冲。
从程徽或者楚清音的口中听见这些事情,秦景阳的反应有些怅然,但是也没说什么。两人都知道他需要静一静,所以也尽量不在他面前提及这些。
婚礼定在了十天之后。没有请任何人,反正也不可能有人冒着风头过来。虽说皇帝还没有正式颁旨,但通过之前的骚乱与这几日襄王府的动向,朝臣们也多少能猜出了七八分。至于这位传说中的襄王妃,传出来的说法是长史程徽的义妹,但她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心中有数的不会说,心中没数的多少也都有些有眼色,知道这不是能随意议论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襄王的势力似乎是要彻底退出京城了。
在这个敏感的当口,自然也没人敢随便送贺礼过来。对此秦景阳与楚清音也早已有所预料,倒也没怎么在意。然而,就在离婚礼举行还剩下四天时,一份预料之外的贺礼,却被悄然送至了襄王府。
这份贺礼来自东宫,是一个小小的、山羊皮缝制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