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武多不见了

    来人站起身，抬起头，武夫人看见那人的脸，他额上流下的血水混着泪水和泥土挂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本来就红肿不堪青红相见的脸显得更加面目狰狞。他颤抖着转过身，打着趔趄跑开了。

    ‘没事了，不用怕，没事了。”徐铭拍着武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他是谁？来这做啥？”武夫人问。

    “不做啥，要饭的。”徐铭说。

    哦，原来是要饭的，怪不得自己看到他那么害怕。王妈妈说过，她小时候差点被一个要饭的疯子扔下山崖。为什么这个要饭的老是跟着她？还有为什么，他会流眼泪？为什么，他转身离开的情景，好像曾经在她的生活中发生过？是儿时的记忆么？

    站在门帘外听到武夫人和徐铭对话的武多，再也忍不住脑门儿和心口窝儿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痛。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嗓子里发出像只被阉割时的家猪般发出的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屋子里的徐铭第一时间捂住了身边武夫人的耳朵。“不要怕，不要听，他一会儿就走了！”武夫人在徐铭温暖的掌心中回过神来，她看着他焦急紧张的脸，有些害羞。

    外出买菜赶回来的王妈妈认出站在屋门口嚎啕大哭的人是武多，扔下手中的菜篮子，拿起墙角边生了锈的门闩，劈头盖脸的对着他就是是一通暴打。边打边骂着把他推出了自家的院子。

    “你这个禽兽，白眼狼！”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瘪三！！！！”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直到打酸了胳膊，打红了眼圈，才转身进院哐啷的闭紧了大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挨打了，先是德福哥，再是徐铭，再是王妈妈……村里以前喜欢他的娃娃们现在见了他就扔泥巴，爱和他笑闹的小媳妇儿见了他转身就跑，就连武才武文那两个平常瞧都不瞧他一眼的王八羔子也冲着他吐口水。

    打吧，打死我吧，他想。手指粗的门闩狠狠的抽在他身上，即使隔着厚厚的冬衣，皮肉还是瞬间爆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鲜红。可是，他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痛。他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他只觉得心痛。

    那天，当他在头痛欲裂中睁开眼睛，看着身边凌乱的衣物还有满身的血渍，他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打听武夫人的消息。他那么爱她珍惜她，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伤害她？他不想伤害她的，他真的不想伤害她，他只是不希望她继续傻傻地等武大，他想帮助她保护她。可是，他还是伤害了她。

    当德福大哥眼冒火星头爆青筋的踹开他的家门，对着他一通质问暴打，他才知道，他不单单伤害了她，还伤害了她视为生命的孩子。她失了孩子，也许，以后，她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他不介意她生不了孩子，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一样爱她。他每天都悄悄的站在远处的山坳上看着她，看着她在石凳上发呆，看着她在院门口远眺，看着她抚着肚子傻笑。他决定不顾一切的一心一意的照顾他，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只要好好守着她，发誓再也不会伤害她。

    可是，当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不认识他了。她不记得他，把武大和吉福的事，失去孩子的事和他一并从记忆中抹去了。现在的他之于她，是一个完全空白的存在。他不曾爱着她，不曾和她说话，不曾和她一起长大。

    他不敢相信，他宁愿她像他们一样痛打他，唾弃他，他也不能接受她忘了他。她对他来说，是他存在着的意义，可他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存在。

    武多在王妈妈的谩骂声中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武夫人家，离开吧，现在他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本来，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武家村，出现在这世界上。

    那天之后，武多走了，离开了武家村，离开了他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家”。他走了，自打那天，武家村没人再见过他。

    或许，他去找和他一样卑鄙下流肮脏龌龊不要脸的妈了，坏肯定是会遗传的，武家村儿的人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