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祝表兄。”走向门隙中窥时,一发惊疑道:“这分明是祝郎,如何恁般打扮?”便露着半身在门边张看,祝生抬头瞧见,失声道:“这不是霓裳姐么?”鸾箫忍耐不住,接口问道:“你哪里认得我是霓裳姐?”祝生未及回言,岳老忽从外而人,见祝生与鸾箫说话,便发作道:“我们虽是小家,也有个内外。你是阳府大叔,怎便与我女儿搭话?”祝生见他发作,不敢回言,只得转身出去了。岳老埋怨婆子道:“前番为着门前看走索惹出事来,今日怎生又放小姐立在门首?”又埋怨鸾箫道:“莫怪老儿多口,小姐虽当患难之时,也须自贵自重,如何立在门前与人搭话?万一又惹事招非,怎生是好?”鸾箫吃他说了这几句,羞得满面通红,自此再不敢走到外边。却又暗想:“前日所见之人,明系祝郎。若不是他,如何认向我?可惜被奶公冲散,不曾问个明白。”有一曲《江儿水》,单道鸾箫此时心事:
口语浑无二,形容确是伊。若不是旧相知曾把芳心系,为什乍的相探便洒天涯泪,敢是他巧相蒙也学金蝉计?猜遍杜家诗谜,恨杀匆匆未问端由详细。
且说祝生回到阳家,想道:“岳家这女子明是霓裳,正要与我讲话,却被老儿打断了,今后不好再去。”又想道:“鸾萧小姐既已入宫,更无相见之日。幸得霓裳在此,续了贺家这脉姻缘,也不枉当初约婚一番。但我心事不好对阳年伯说。”左思右想,终夜流涕。正是:
有泪能挥不可说,含情欲诉又还吞。
话分两头。却说裴延龄的夫人自那日听了岳老之诉,十分痛恨杨迎势,等丈夫退朝回来,与他闹一场,定要叫他把迎势滴贬。原来裴延龄最是惧内,当下不敢违夫人之命,只得把杨迎势革去官职。迎势大恨道:“我依着他劾坏了许多人,不指望加官进职,倒坏我的官。他亲笔疏草也在我处,他既卖我,我也害他一害。”
不说杨迎势计害裴延龄,且说贺老夫人与霓裳入宫之后,发去皇妃宓氏宫中承应。这宓妃昔日最承君宠,后因宪宗又宠了个张妃,于是宓妃失宠,退居冷宫,无以自遣,乃终日焚香礼佛,装塑一尊观音大士像于宫中,朝夕礼拜。贺夫人向来奉佛,深通内典,宓妃喜她与己有同志,又怜她是大臣之妻,另眼看觑。一日,宓妃亦欲于大士前悬幡供养,要题一联颂语。贺夫人乃把鸾箫所题正觉庵幡上之语奏之,亦妃大喜。光阴荏苒,不觉又当落梅时候,天子以落梅为题命侍臣赋诗,都未称旨。乃传命后宫,不论妃嫔媵嫱,有能诗者,各许题献。霓裳闻旨,乃将鸾箫昔日所题之诗录呈现宓妃观看。宓妃看到“天宝当年”两句,打动了她心事,不觉潸然泪下。霓裳便奏道:“娘娘若不以此诗为谬,何不即献至御前,竟说是娘娘做的,也当得一篇《长门赋》。”宓妃依言,便把此诗录于锦笺之上,并草短章进奏。其章曰:
臣妾久处长门,自怜薄命。幸蒙天子,许赓巴人,讶红杏之方妍,如承新宠;叹寒梅之已谢,帐望旧恩。聊赋俚词,敢呈现圣览。临笺含泪,不知所云。
宪宗览表看诗,恻然动念。此时正值张妃恃宠骄纵,帝意不怿,因复召幸宓妃,宠爱如初。宓妃深德霓裳,意欲引见天子,同承恩幸。霓裳奏道:“贱妾向曾许配节度祝圣德之子祝凤举,倘蒙娘娘怜悯,放归乡里,感恩非浅。若宫中受宠,非所愿也。”宓妃道:“我当乘间为汝奏之。”过了一日,宪宗驾幸宫中饮宴,宓妃侍席,见龙颜不乐,从容启问其故。宪宗道:“因外边灾异频仍,饥荒屡告,所以不欢。”宓妃奏道:“以臣妾愚见,陛下省刑薄税,赦宥从前直言获罪诸臣,则灾荒不弭而自消矣。”宪宗点首称善。宓妃又奏道:“即今臣妾宫中,有罪臣贺朝康的妻女,供役已久,殊可矜怜。且臣妾一向在宫礼佛,得她侍奉香火,多有勤劳。”便将幡上所题之语奏知,宪宗嘉叹,因沉吟道:“外臣劾奏贺朝康与韩愈结为朋党,前韩愈谏迎佛骨,而朝康妻女奉佛如此,则非朋党可知。来日便当降诏开释。”宓妃再拜称谢。正是:
既赖文字功,仍亏佛力佑。
僧尼不可亲,菩萨还能救。
次日宪宗升殿,正欲颁降恩诏,只见内侍呈上一个本章,看时,乃是杨迎势讦奏裴延龄的,备言前番题劾多人,俱出延龄之意,现有彼亲笔疏草为证:“前日巧为指唆,许授美官。今又诛求贿赂,无端谪贬。伏乞圣裁。”宪宗览奏,勃然大怒,遂传旨将裴延龄与杨迎势俱革职谪戍远州,家产籍没,妻孥入宫。拜阳城为宰相,韩愈为尚书左仆射。赦出贺朝康,拜为大司农,妻女释放回家。赦出祝圣德,拜为大司马,其子祝凤举授国子监博士,即着贺朝康持节至岭南,召赴京师就职。
贺公出狱之后,谢恩回寓,恰好妻女也放出来了。夫妇重逢,方知女儿不曾入宫,是霓裳代行的。贺公称叹霓裳忠义,即认为义女。一面差人到云州城中岳银匠家迎接鸾箫,便教岳老夫妇伴送来京,等祝生到京日,完成婚事。一面持节星夜赴岭南召取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