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鱼受了不小的惊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苍白。
许是动静太大让收银台后头一直蹲着玩儿的小月亮也察觉出不对,她偷偷探出头来看,一双清澈的眼睛有着天真和惶恐。
男人看见小月亮似乎更为控制不住,放开周嘉鱼就要朝着小月亮冲过去。“囡囡……我的囡囡……”
周嘉鱼警铃大作,双臂张开迅速护在收银台前头挡住小月亮,怒喝一声。“你凭什么说你是她爸爸!”
这一声,不仅喝住了满脸眼泪的沧桑男人,也喝住了周嘉鱼自己。
她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就好像身体中忽然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叫做愤怒。
周嘉鱼剧烈呼吸着,脸色涨的通红。小小一间花店里花香四溢,屋里站着满脸惊诧的街道大妈,害怕瑟缩的小月亮,神情悔恨不甘的中年男人,还有情绪不稳的周嘉鱼。
几个人面对面站着,像对峙,与这花店格格不入。
“你说你是她爸爸,我凭什么相信你?”周嘉鱼凌厉的看着男人,把矛头指向引着这人来的张大妈。“还有你,你们街道办事处核实过这人的身份吗?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赶紧出去,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大妈没想到周嘉鱼性子这么刚烈,被她这么一质问,捂着心口发誓。
“姑娘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但是……你不能不让孩子见自己的亲爹啊,这老姜一准儿是这丫头的爸爸肯定没跑,你说说我们要是没这个把握,敢带他来你这儿吗?不信,不信你瞧瞧。”大妈从带着的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周嘉鱼看。
“这是他的身份证,还有跟这孩子妈妈的结婚证,生育证,证件全都在这,你看看。”
此刻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在周嘉鱼眼里都是充满敌意的,她依旧保持着护住小月亮的姿势不变,迅速扫了一眼牛皮纸袋里的东西。
放在最上头的,是一本老式的结婚证,还是绢布面儿的,摊开的那张纸里面前这个男人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头碰着头,女人笑的腼腆婉约,男人笑的憨厚朴实。从照片上看,那个年轻女人的面容,倒还真的和小月亮有几分相像。
男人颤抖着拿起那叠老旧的证件,祈求的看着周嘉鱼,泪水纵横。
“都怪我……当初撇下她们娘俩去南方做工,寻思着我在外头干上几年家里就能富裕点,可是我真没想到孩子他妈能带着囡囡来北京讨生活啊……这个女人心狠扔下孩子不说,自己走的一点音信都没有,南方日子不比北边轻松,我联系不上家里……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那娘们已经跟别人跑了!周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囡囡的爸爸,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孩子啊!”
周嘉鱼盯着他,慢慢放下两只手臂,双眼含泪。“这些年你一直在找她?”
“她被她妈妈扔掉的时候你在哪?她高烧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你在哪?一句讨生活就能把你这些年对她所有的漠视和抛弃都能解释清楚吗?”
男人拙笨,被周嘉鱼咄咄逼人的话问的招架不住,越发悔恨自己,直拿手抽自己的嘴巴。“我不是人……不是人啊……”
花店的门开着,声音已经吸引不少走过的路人围在门口看热闹。眼看着场面僵持不下,张大妈试图上前劝周嘉鱼。
“好歹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要不……你让孩子跟他爸爸见一见?说说话?”
周嘉鱼冷哼,双肩颤抖。“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
一直站在周嘉鱼身后的小月亮双手死死的攥着裙角,看着面前那个可怜的中年男人,她忽然轻轻碰了碰周嘉鱼。
女孩稚嫩的手指指着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急切的呀呀的发出了两个单音,飞快的比划着什么。
那手语,别人看不懂,周嘉鱼却看懂了。
因为小月亮刚刚说的是,爸爸。
夜色正深,周嘉鱼哄睡了刚才一直在哭的小月亮,想起下午父女两人相见的场面,她手脚轻缓的关掉灯,在一室寂静清香的花店中怅然若失。
那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将近五年的小月亮啊,一个周嘉鱼当作亲人当作女儿一样的孩子,恐怕就要,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