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长袖立在大殿中央,而张宴宴就站在她的右侧,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几米外,场务正喊道:“2015年2月7日,第93场11镜!”
宋晚应声收回投在张宴宴身上的目光,然后双手并举在眉前。钟鼓声响,长袖一振扬到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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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宋晚立住身子,垂下长袖站在原地。这是今晚孟其芳第九次喊“卡”了,虽然他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因出在宋晚的身上。
今晚的连珂献舞是一场大戏,献舞是在一次宫宴之上,除了宋晚,出场的还有饰演武王的陈义亮和饰演大臣的好几位老戏骨,再加上伴舞、宫女和侍卫的群演,总共有差不多半百人员。这么多人,就因为宋晚一个人的原因,重新来了三遍。当着面,没有人说什么,但都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宋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去看孟其芳,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写满了失望的眼神像刀一样在她心上划过,她不自觉地就垂下头来想要躲开。
但孟其芳却开口了:“全员休息十五分钟。宋晚,你跟我来一下。”
宋晚此时再抬头,就只看到他的背影。于是,她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孟其芳一路把她领出大殿,绕到了宫殿的背面。因着孟其芳一贯的脾气,一路上虽然宋晚接收到了不少关注的眼神,但都没人敢跟上前来。而等停下脚步时,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里风大,宋晚只穿了一件舞裙,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瑟缩地看着眼前那人的背影。背绷得又紧又直,看起来真是生了气。接着她眼前的画面忽的一转,黑色的呢料上忽然多出了银扣……他转过身来了,心虚的宋晚立马垂下了头。
孟其芳一回身,就只见到了一个乌黑的发顶。他也是被气笑了,本来应该冷硬的语气也软和了点:“宋晚,你对那个新来的伴舞有什么不满吗?”
“你看出来了啊。”乌黑的发顶这样回答他。
废话,宋晚在镜头下,而他就坐在机子前看着。一段舞跳下来,这人的眼神都往身边飘了两三次,不知如此,每当要在舞姿上和那个张宴宴相和或是两人眼神相对的时候,这人的动作就要僵硬上几分。要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那他就不用拍电影了。
孟其芳被气得就只回了:“呵呵。”
今夜没有一颗星子,黑漆漆的天幕上只挂着一轮明月。如水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也照着宋晚和孟其芳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宋晚觉得自己也许是被寒风给吹傻了,才会张口说:“我恨那个人。”
这样的话,宋晚一次都没有对人说过。
她恨张宴宴,恨她背叛了自己对她的爱,恨她破坏了自己对于亲情的幻想,恨她将林晓晓害成那样,恨她害自己沦落到那样穷困潦倒的地步。
刚刚孟其芳心中是非常生气的,宋晚的努力他也知道,每晚每晚练舞练到凌晨,结果却因为一个无光紧要的人前功尽弃。这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本来打算要好好地把这个蠢货骂醒的,但他没想到宋晚竟然会如此坦诚地说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人塌下去的肩膀,语气完全软了下来:“不止,你还怕她。”虽然这样的情绪发生在宋晚和那个不知名的伴舞之间是很奇怪的,但他之前的确是在宋晚的眼睛中读到了畏缩。
孟其芳一语中的,宋晚不出声回答,只用脚尖轻轻地踢着青石板,过了好久才点头。她的确是对张宴宴抱有畏惧。她是怀着恨意重生的,立志要复仇,要让张宴宴从自己最得意的地方落下来,好好体会痛苦的滋味。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上辈子最后的那五年有太多的艰辛,几乎是把宋晚的脊背的压弯了。纵然她重新活过,重新回到自己最好的年华,但却发现,她的背脊仍还是弯着的。
明明如今是她宋晚头顶珠翠,身披锦绣,面容姣好,而张宴宴不过只穿了一身纹饰朴素的红布,姿色也不过尔尔。可当两人站在一起时,宋晚心里浮现出来的却依旧是前世自己做张宴宴替身时候的样子,她是春风得意容光焕发,而自己则是失魂落魄面黄肌瘦。外貌回到了二十三岁,内心却没有,再怎么装出强硬的模样,她其实还是那个被命运磨光自信的人。
宋晚垂着头,也为这么没用的自己感到丧气,也不想抬头再一次看见孟其芳失望的眼神。可就在这时,眼前突然落下一块黑影,带着温度的重量从头顶和肩膀上压下来,她一伸手便摸到了厚实的呢料。
宋晚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孟其芳的大衣罩住了。
她被包裹在温暖的黑暗里,然后听见孟其芳的声音传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
“那个女人根本不能对你构成障碍。”
“你才是具有明月之辉的人,又会有谁去在意你身边的萤火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