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多少人声援叶大县尊,他便啧啧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得民心和不得民心的差别。这还是王汝正的另一层真面目尚未被撕开。倘若被人知道,就是他当初抄了胡宗宪的家,只怕今天他能不能囫囵回去都不知道。”
程乃轩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肩,回头望了一眼义店,见那些粮商显然是打算缩头乌龟当到底,他方才没好气地说:“话说你硬是让我把这些家伙请过来,难不成就是让他们躲那儿瞧热闹的?这些家伙最不是东西,唯利是图,如果看到咱们落难,一定会一块恶狠狠扑上来!”
“就因为他们唯利是图,所以才要在他们全都在的时候,展示一下最强大的实力。谁都知道叶县尊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力抗这位王观察,想必在里头这些粮商意料之中,恐怕人家还巴不得叶县尊惹恼上官后丢了官职。但是……”
汪孚林瞧见王汝正在围观百姓七嘴八舌的声援叶县尊浪潮中,就犹如一叶孤舟东倒西歪,声嘶力竭的声音全都被压了下去,而叶钧耀每次开口,全都能得到无数叫好,他便笑了笑说:“仅仅是叶县尊,当然不够,可再加上这些百姓,就能拖住这位王观察很久。咱们两个小生员总算不用率先出马,去扛一个少说也有四品的分巡道。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叶钧耀的官声好不好,刚刚调任徽宁池太道只有一个多月的王汝正完全不知情。他压根就没有时间来打探下头各府县官员的官声如何,就听说了徽州这边要在胡宗宪五周年忌日办正祭的消息,而给他送消息的人还提供了那些有力支持这一活动的众多人士资料,其中汪孚林以及义店被点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中,义店竟是里通官府,甚至雀占鸠巢,直接利用预备仓的仓房做生意。
所以,他原本打算借着胡松奇的事前来兴师问罪,然后顺带杀鸡儆猴,压下给胡宗宪翻案这股邪风,结果胡松奇把西园和绿野园两处全都转给了义店,气急败坏的他便只剩下了这一个最大的出气筒。
可现在,这个出气筒变成了炸药包,而他自己的屁股就坐在了这个炸药包上!因为叶钧耀死了心护短,而众多愚民竟也随大流对他不敬!在王汝正心里,他甚至已经在酝酿回去之后这一道犀利的弹劾应该怎么写,应该怎样洗刷自己受到的屈辱,但这无助于这会儿的局势!
叶钧耀在招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后,却一再提醒百姓王汝正的身份,一再说明自己此前明知道其没有权限检查预备仓,却依旧本着对上官的恭敬而保持了沉默,甚至还特别说明,从看仓老人到仓大使和斗级,对王汝正的要求样样照办,却遭到了无数责难和诘问。如果说他目无上官,那么就是他此时此刻看到王汝正身为朝廷命官,却跑来这义店找碴,所以出离愤怒了!
“所以,本县还是那句话,还请王观察明言,本县渎的是哪门子职,包的是哪门子庇?”
众目睽睽之下,王汝正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无视那些围观百姓敌意的目光。海瑞还不是在中下层平民当中享有极高的声望,可结果如何?据说那位应天巡抚差不多快下台了,就因为他对徐阶父子下手太狠,在富绅之中引起的反弹太大!民心这种东西,越高越容易被上峰以及朝廷忌惮,过犹不及!
“就算预备仓中粮食原本不过七百石,后来你添了三百石,但你竟然胆大妄为,将朝廷的仓房重地借给这家义店存放粮食,这便是渎职!而你明知道主持这家所谓义店的两个生员,竟敢收下早已没入官府的胡宗宪产业,西园和绿野园,这就是包庇!”
前头看了一场叶大炮顶牛王观察,百姓拥护父母官的好戏,这会儿王汝正终于调转矛头指向自己,汪孚林示意程乃轩进去看着那些休宁粮商,这才不慌不忙地上了前:“王观察刚刚说,我家义店曾经借用预备仓存放粮食?可有证据?”
王汝正瞳孔一缩,厉声喝道:“纵使看仓老人以及那些胥吏全都为你买通,却仍有人看见你从预备仓中运入运出粮食!”
汪孚林不慌不忙,笑容可掬地点头道:“如果说运入和运出粮食,那确实是有的。”
王汝正登时如获至宝:“既然有,你还敢说不曾染指歙县预备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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