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替安禄山递上奏折,要求以三十二名胡将替换原来的三十二名汉人将领。宰相韦见素一眼看穿安禄山的阴谋,但见皇上对安禄山恩宠如山,只能一脸无奈地手拿笏板而立。
退朝之后,韦见素在宫外遇到翰林学士胡雪松。
两位大人见礼后,韦见素关切地问:“胡大人,令爱从范阳来信否?”
胡雪松尴尬地笑笑,搪塞道:“范阳离长安路途遥远,多有不便,尚未来信。”
韦见素惋惜地说:“令爱乃长安才女,非同一般女子,她博学多识,定有顾国安邦之志,安禄山狼子野心,令爱怎么可能不会设法阻止呢?”
胡雪松故作平静地说:“唉,也不知道小女怎么样了?”说着以衣袖轻轻拭泪。
见韦见素叹息着离开,胡雪松摇摇头。回到家里,胡雪松将朝上的事说给真娘听。
真娘吃惊道:“安禄山以番易汉,将汉将全部换成他的嫡系胡将,这是为谋反做准备啊,开创开元盛世的一代明君,怎么就看不透其背后的玄机呢?如此糊涂,大唐危矣。”
胡雪松喟然说:“如今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的,就高力士、杨国忠、韦见素、顶多加个太子,其他的人哪有上奏的机会呢?”
真娘道:“我们胡家世代忠良,世代沐皇恩不辍,父亲若能给宰相韦见素献出计策,也是功德无量。”
胡雪松说:“我一直在集贤书院编撰文史,刚有机会上朝,如今国家危难,我却没有什么良策啊。”
真娘蹙眉沉思,胸有成竹地道:“女儿倒有一计消除安禄山的祸患”。
胡雪松温和地说:“我儿说来。”
真娘道:“去年圣皇陛下要委任安禄山为宰相,因杨国忠以安禄山目不识丁为由坚决抵制而不成,安禄山怀恨在心,后来,安禄山又向皇上推荐他的心腹吉温为相,皇上爱屋及乌,考虑委任吉温为宰相,杨国忠可是和安禄山水火不容的,他怎么能允许安禄山的人和自己搭班子。所以死活不同意,皇上宠爱贵妃,不好得罪国舅,又做了妥协,勉强委任韦见素大人为相。”胡雪松频频点头,
“嗯,有些门道,小丫头这几个月在江南外婆家,远离长安,在庐山之外,却将庐山看得越发清楚了。”胡雪松欣慰地看着女儿。
真娘口若悬河:“现在若能旧事重提,重新任命安禄山为宰相,然后皇上一道圣旨将这头肥猪召回长安任职,然后,再把范阳节度副使、平卢节度副使、河东三镇节度副使提拔成正节度使,架空这个老贼,待他势力瓦解了,一切都好办了,
即便安禄山违抗圣旨也不怕。”
胡雪松脸上笑意浓浓:“怎么个不用怕呢?”
真娘笑道:“被扶正的三个节度使才不是省油灯,他们必然火速将大权抓在自己手里,怎么还会听命安禄山呢?”真娘说得有道理,小人与小人之间,看似交情浓如醴,其实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什么情谊,若利益分配格局变化,小人之间翻脸比翻书都快。
胡雪松振奋地说:“妙哉,妙!我大唐奇女子众多啊,我儿之聪慧可不输给则天大帝时代的上官婉儿。”
真娘抿嘴而笑,认真地说:“父亲,我和叶护分析时局多时了,若不是叶护指点,
女儿哪知朝廷里的事?您找个机会将我和叶护的妙计告诉韦宰相,作为翰林大学士,这也是您的职责呢。”
胡雪松笑道:“好,好,我儿乃经世治国之才,可以做叶护的好王后,我以后也不反对你嫁到回纥去了”。真娘害臊地将锦帕拂面,娇嗔地道:“爹,您真是的。”
次日赶在早朝前,胡雪松特地向太子、宰相韦见素谏言。韦见素自然又和杨国忠商议,杨国忠拍手称妙,冷笑道:“我要让安禄山变成一只纸老虎。”
又过了几日,韦见素和杨国忠一起面见李隆基。二位宰相跪地给皇上请安。杨国忠使眼色让韦见素做出头鸟儿,韦见素正要开口说事,李隆基劈头就问:“二位贤卿是来说安禄山要谋反吗?”
韦见素战战兢兢地说:“皇上圣明,臣等早已觉察出安禄山谋反,安禄山以番将取代汉将之举,还不是明证吗?”
李隆基脸色铁青,冷冷地“哼”了一声。杨国忠进一步说:“陛下息怒,韦宰相说的自然有道理,俗话说‘养虎为患’,陛下不得不防啊。”
李隆基不悦地说:“那卿说如何防?”
杨国忠顺杆爬地笑道:“臣有一计可消除安禄山之患,恳请陛下立即委任安禄山为宰相,速召他来京任职,然后,提拔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平卢节度副使吕知海、河东节度副使杨光翙各为其镇正节度使,安禄山就自然没有势力威胁到大唐的安危了。”
李隆基犹豫不决,背着手度了几步,颔首道:“嗯,传令下去,起草诏书。”
杨国忠和韦见素心中大喜过望,相视一笑,想到安禄山这个死冤家对头将要被剥下虎皮,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当翰林学士起草好诏书,呈给李隆基,老迈的皇帝却犹豫了。
心下踌躇:“朕自信自己的识人能力,想当年朕果断委任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即便是李林甫,大唐国力也是蒸蒸日上啊,朕眼光向来独到,杨国忠和韦见素是穿一条裤子的,素来和胡儿不和,我不能因为他们将相不和,就不信任安禄山啊,可这胡儿的胃口也太大了。”
于是踌躇的老皇帝和高力士商议,派心腹宦官小辅子作为水果特使
快马加鞭送车水果去范阳,并千嘱咐万叮咛留意安禄山是否有不臣之心。
只等小辅子范阳带来消息,才做定夺。
没几日,小辅子回来,面见圣上,慷慨陈词道:“圣上,据
小人几日来的观察,安禄山精忠奉国,心向吾皇,决无二心。”
李隆基释然而笑,拍着胸脯对宰相杨国忠和韦见素道:“安禄山,朕对他恩重如山,他怎会有二心?朕还要倚仗他防范东北的奚、契丹,朕可以担保,安禄山是可以信任的,众位卿家,你们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吧?”
杨国忠和韦见素等人退出紫宸殿。
韦见素几人悄声议论,这个宦官小辅子必定是受了安禄山的贿赂。
“这只被喂饱了的狗!”
韦见素摇头叹息。
紫宸殿店内,李隆基眉心紧锁,自己刚才虽在朝中重臣面前给安禄山担保了,此刻心里却很慌闷,连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贵妃娘娘翩然而至,温婉如玉地依偎在李隆基怀里,娇声劝慰:“三郎,您一生操劳,臣妾好心疼,咱们不要再折腾了,好好享受人生吧。”
李隆基爱恋地搂住贵妃,惶恐地说:“玉环,我心中好似有个小鼓在敲,太子、宰相、还有那么多朝中重臣都在说安禄山必反,朕其实是和天下人博弈啊!
又怎么能心安呢?”
贵妃柔声道:“那您就派人多多留意安禄山,只要风筝的线握在陛下手里,安禄山小儿跑不了。”李隆基被贵妃逗乐了,吻了吻贵妃光洁的额头,温存地说:“爱妃,你真是朕的珍宝。”
千里之外的回纥,初春的草原,小草青青近看无,几个牧羊人赶着如云如涛的羊群在放牧,羊羔的叫声和牧羊人的歌声在风里回荡。
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仙娥河浅浅的河水潺潺流向远方,和色愣格河汇集,两行大雁排成人字形往南方大唐飞去。
百里之外是回纥牙帐,狼头白纛随风呼啦啦作响,几百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伫立着。
回纥的宫殿大多模仿大唐的大明宫而建,其宏伟气势在草原和白云间越发显得辉煌壮丽。宫殿内,一个身材矫健、满脸横肉,眉毛粗浓、眼睛骨碌转动的青年男子向英武可汗禀报:“父汉,我闻叶护太子最近几个月并不在长安的太学,而且还惹下大祸。”此人叫移地键,叶护太子同父异母的兄弟,英武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回纥牙帐禁卫军统领。英武可汗乃回纥的葛勒可汗,名叫磨延辍,被大唐皇帝李隆基册封为英武威远毗伽可汗,英武可汗是回纥历史上一代颇有作为的可汗,相貌堂堂,励精图治,派回纥贵族子弟学习大唐的文化和典章制度,发展与大唐的贸易,在他的经营下,回纥国力日上。磨延辍虽年过六旬,依然仪表威武,精神矍铄,他一向处变不惊,但闻言太子闯祸,不由紧张起来,担忧地问:“叶护惹了什么祸?”
移地键一向和叶护感情淡漠,而且想到叶护身为回纥太子,早晚要继承父汗的汗位,而且会接受大唐的册封,心中就妒火中烧,作为磨延辍的次子,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个普通的亲王,而且他现在掌握回纥牙帐的禁军,兵权在握,移地键的野心也在随之膨胀。铲除叶护太子,效仿大唐的“玄武门之变”,逼父汗退位,自己登基为汗,他在心中已谋划很久。这次移地键自以为抓到了叶护的七寸,自鸣得意地说:“几个月前,大唐皇帝为了表示对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恩宠,就赐给他两个美貌的新妃,谁料,大哥觊觎两位妃子的美色,趁安禄山带着两个妃子离开长安时,我大哥和他的手下吉辍、阿鹰、傲奴等人劫持两位美人,听说我大哥还差点一箭要了安禄山的命。”
英武可汗一向对叶护寄予厚望,自幼悉心栽培,听说他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不禁怒火烧心,拍案而起,愤怒若火山爆发,喝道:“什么,这个孽子,我们回纥世为唐臣,太子叶护,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劫持大唐皇帝赐给爱将的妃子,若安禄山奏明皇帝,这可如何是好啊?”见父汗急得若热锅上的蚂蚁,移地键添油加醋地道:“光劫持也就罢了,父汗,我大哥还将这两个美貌女子据为己有,怕丑事败露,就带着两个妃子到江南苏州,四处游玩淫乐,荒淫无耻到令人发指,我们岁内以貂皮为赋向大唐进贡,大唐皇帝也多有赏赐银两、金帛,全被我大哥败坏光了。”
葛勒可汗差点没气晕,浑身瑟瑟发抖,当即下令:“来人哪,速召太子叶护回国。”
移地键暗暗窃喜,躬身告辞,一脸得意地走出可汗牙帐,安排特使召叶护回国。
胡宅后花园,真娘正和小惠几个丫鬟嘻嘻哈哈荡秋千,叶护匆匆赶来,小惠一眼瞅见叶护,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真娘嗔道:“这两天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迷上了蹴鞠?”
叶护笑道:“就这么点爱好,还望小姐成全,再说,广平王李俶也不能没有我这个球友啊。”
真娘瞟了叶护一眼,微笑说:“强词夺理。”
丫鬟们有眼色地撤离。
叶护走过来,顺势揽住真娘一起坐在秋千的横板上,柔声说:“蹴
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竟出垂杨里,你我各有爱好嘛。”
真娘嫣然一笑:“你大有长进,连王维的《寒食城东即事》也知道。”
叶护吻了下真娘的红唇,双臂抓紧秋千绳,单脚用力往地上一蹬,就将秋千高高地荡了起来,真娘惊惶地搂住叶护的脖子,两个人欢笑着在空中荡来荡去,翩翩若飞。
玩了一会,叶护依依不舍地说:“真娘,父汉派人令我速回汗庭,我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
真娘惊讶地说:“这么急呀,可是葛勒可汗想你了。”
叶护道:“我想也是,我这次回汗庭,就把张继师父为你我做媒的事,禀告给父汗,请求父汗同意咱们的婚事。”
真娘心下喜悦,笑颜瞬间若芙蓉开花,娇羞地说:“婚事还早些,我还想多陪我父母两年。”
叶护凝视着真娘,眼底闪着无比兴奋的光芒,高兴地说:“你刚才的笑容好美,太令我震撼了,真娘,你刚才没说实话,你恨不得立即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是不是?我也是,真娘,我几乎要守不住礼法了。”叶护俯首吮吸真娘温润的唇,真娘本能地回应,娇喘微微地说:“叶护,我好爱好爱你。”叶护抱紧真娘,柔声说:“真娘,我也一样,好爱好爱你,此生有你足矣。”真娘伸手抚摸叶护的脸庞,动情地说:“叶护,我好怕失去你。”叶护的眼波柔情似水,深情地说:“不会的,真娘,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你那么好,我父汗一定也会喜欢你的。我们的婚期指日可待了。”真娘两腮热烧,无比幸福地依偎在叶护怀里。
忽然,叶护一拍脑门,想起个事来,微笑说:“真娘,我这次要将宫廷画师给你画的像带给我父汗瞧瞧”。
真娘微笑不语,温柔地依偎在叶护怀里,心有不舍地问:“你这次回国要多久才能回呢?”
叶护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三秋不见你,我会相思成疾,白发三千丈了。”
真娘莞尔笑道:“你别等我变成白发三千丈的老婆婆再回来就好。”
叶护凝视着真娘如水的秋波,轻抚她温软如云朵般的发髻,深深地朝她的香腮吻去,真娘搂紧叶护,将香唇贴在叶护的耳垂,痴情地说:“得成比目何辞死,顾做鸳鸯不羡仙。盼郎君早日归,来太学继续深造。”
叶护微笑,柔声说:“我怀里就有大唐的国宝,何须再滞留太学学什么大唐文化呢,我们早日结为夫妇,只需你在我怀中,就胜读万卷书了。”
真娘闻言泪光盈盈,若怕他飞走似地抱紧情郎,叶护心有灵犀地拥紧真娘,缱绻之情绵绵,只化作深深的吻,将彼此的爱意传递给对方。
第二天一早,真娘同小惠一起为叶护送行到长安城外,少不了两情缱绻,泪湿沾襟。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在真娘盈盈目光中,叶护扬起马缰,骑着萧萧骏马,携墨玉、吉辍、阿鹰、傲奴等十几个随从向西北方向的回纥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