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淅淅沥沥下着雨,叶护一早策马来到胡府门前,胡府大门紧闭,
叶护牵着马在门前等候,他这次来长安只停留了三日,就要启程,因为不想冲淡重逢的快乐,临行才告诉真娘。
前几日也告诉过真娘,回纥汗庭有好多事务急待处理,他这次来长安随时要回去。吐蕃王子犀松德赞要来回纥牙帐向阿格苏公主求婚,这几年回纥和吐蕃在西域时有战争,但也有贸易的往来,一向恃强霸道的吐蕃第一次向日益强大的回纥主动示好,葛勒可汗无意将掌上明珠阿格苏公主嫁到吐蕃去,但考虑到两国关系的长远发展,总要隆重接见。再就是后突厥旧部萨彦岭部族不断挑衅,葛勒可汗打算任命叶护为大元帅攻打萨彦岭部族,一方面让叶护得到军事历练,另一方面,也打算借机收回移地键和顿莫贺达干的大部分兵权,交由太子掌控,以便他千秋之后,汗位可以顺利交接。
这有一定的难度。这几年来,叶护长居长安,回纥的骑兵将领基本都是移地键和顿莫贺达干提拔的,顿莫贺达干是叶护太子的堂兄,葛勒可汗的亲侄子,
也算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不知怎么的现在竟然和移地键沆瀣一气,处处为难叶护。
真娘了解叶护的处境,谏言说:“平时做事,以德服人,关键时刻,要有大丈夫的威严,威信是自己树立的,不是别人给的。”
叶护道:“我这次回汗庭,借鉴大唐的官制,着手改革回纥政权组织,设置外宰相六人,内宰相三人,又设了都督、将军、司马诸多官号。任命顿莫贺达干为内宰相,恩威并施,这样消减顿莫贺达干的兵权就不会遭到太多的抵制。”真娘想了想,茅塞顿开,微笑说:“顿莫贺达干和移地键只是暂时的合作,有顿莫贺达干的军力与移地键相平衡未必是坏事,而且顿莫贺达干有治国之才,又忠于葛勒可汗,你要想法让他为你所用,移地键觊觎太子之位已久,必然与你誓不两立,想想大唐当年的玄武门之变,我们当引以为戒,先发制人,当务之急是消弱移地键的兵权。”叶护凝视真娘,柔声说:“我的诸葛孔明,有了你,我将无往不胜。”真娘担心地说:“我担心你心太软,宫廷的储君之位争夺向来都是血雨腥风的,从来不择手段。我们分隔两地,我不能随时提醒你,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做了太子,就会安全。”叶护微笑说:“没事,别担心。”温柔地将真娘拥入怀中。想到真娘的聪慧,叶护勾起唇角,笑意浓浓。
胡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守门的胡风看见叶护太子牵着一匹棕色的马立在门口,吃了一惊,热情地说:“叶护太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呢?”
叶护微笑说:“我刚来,怕惊扰府上,先等一会无妨”。
胡风正要跑去禀告老爷夫人,叶护阻止说:“先别打扰长辈,我先去梅香阁看看小姐起来没有?”说着将马缰绳递给胡风,让他找个地方拴好马匹。
然后,冒着微微细雨,快步走向梅香阁。
小惠已经起床,正在晾晒衣服,看见楼下的叶护,就向他招手,却不说话。
叶护料想真娘还在睡眠中,就轻轻地上楼。悄声问:“真娘还睡着吗?”
小惠小声道:“知道你这两天要走,小姐心事重重的,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的,黎明刚睡稳了些。”
叶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别惊扰她,让她多睡会,我先给老爷夫人请安去”。
小惠笑笑,拿了把雨伞,跟了他下去,絮絮地说:“叶护太子,你这次回去,
可要常给我们家小姐来信儿,前段时间,没有你的消息,小姐她心不在焉,茶饭不思,像魂魄离体,夜里也总是睡不稳。”
叶护说:“这个是我的错了,以后,阿鹰就是我和真娘的专门信使,小惠,谢谢你那么尽心尽责地服侍真娘。”
小惠笑笑,将雨伞递给叶护,转身回房。
叶护给太老爷、老爷、夫人各自请安、辞行完毕,又来到梅香阁,真娘已经起床,正在梳妆,叶护进去,替她将茉莉花簪插好,抚摸着她柔软如丝的云髻,铜镜里映出一对如胶似膝的人儿。
真娘淡淡地问:“你今天就要走吗?”
叶护说:“嗯,等会就要出发,我怕你睡不好,所以昨晚没说今天一早走。”
真娘嫣然一笑,深明大义地说:“你身为回纥太子,当然要以社稷百姓为重,我怎么会绊住你,让你随了我一个人的意,负了回纥各部百姓呢”。
叶护见真娘如此通情达理,很是欣慰,依依不舍地说:“真娘,我会尽快来看你的,阿鹰以后就往返你我之间,咱们鸿雁传书,以表心意,但愿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这次出征萨彦岭部族,若能凯旋而归,得到父汗的认可,向你求婚也就提上日程了。”真娘眼神里充满希冀,婉约含蓄地笑,深情地看着叶护。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相见时难别亦难,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时,胡夫人派人过来叫真娘、叶护一起吃些莲子粥,又吩咐丫鬟准备了一包点心和一包水果,让叶护路上作为干粮。
真娘看叶护吃了碗莲子粥,也强打精神吃了些,见祖父、父母、丫鬟仆从都来为叶护送行,真娘收住眸子里的泪水,与家人一起送叶护出门,墨玉早已等在门外,叶护将两个包裹交给墨玉,墨玉用包袱系好,挎在背上,朝众人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匹配她黝黑精致的脸蛋显得格外生动。斑马萧萧,离别有期,归无期,真娘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冥冥之中感觉,下一次的相聚,也许是物是人非。
那边回纥国内风云突变,这边大唐帝国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月,安禄山没有如约来长安面见皇上,只是派了两个往长安奏事的使节敷衍,
十一月初,奏事使节返回范阳。安禄山立即召众将开紧急军事会议,待各部将领云集,安禄山四下望望,杀气腾腾地说:“皇上有密诏,命令我立即带领各位将军入朝清君侧,诛杀逆贼杨国忠”。
诸将惊得目瞠口呆,面面相觑,又怕惹恼至高无上的安禄山,只得说:“遵旨。”十一月九日,安禄山纠集所辖战区的兵马,加上同罗、奚、契丹等部落总计十五万多人,号称二十万大军,正式在范阳起兵。微微细雨中,
安禄山在蓟城南郊举行场面宏大的誓师仪式,丧心病狂,咆哮着动员将士:“清君侧,诛杀杨国忠,是我们神圣的使命,打向长安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有胆敢妄加议论,扰乱军心者,立斩,灭三族!”
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长安,战火从范阳烧到中原,直指东都洛阳,
河北混乱不堪,叛军所到之处,烧杀抢夺,奸淫妇女,无恶不作,百姓失去家园,纷纷逃难。
李隆基和贵妃娘娘正在华清宫泡温泉。紧急战报火速传到华清宫:“安禄山突袭太原,掠走太原副留守杨光翙!”
老皇帝赤裸上身半卧在温泉里,闭目养神,贵妃娘娘娥眉微蹙问:“三郎,安禄山又生事了?”
李隆基懒洋洋地说:“安禄山树敌太多,造他谣的多了,朕都习以为常了。”
接着,又有人相继传来告急文书,李隆基大惊,由宫女服侍更衣出来,看到一份份告急奏书,不觉天旋地转,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袭击着他,他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贵妃惊心动魄,忙伸手扶住皇上,担心地问:“三郎,你怎么啦?”一边扭头对身边的宫人说:“快传太医。”
往事一幕幕在李隆基的脑海翻腾:安禄山浑圆的肥肚子,比农舍养得母猪还大,李隆基看着笑道:“你这肚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呀?竟有如此大!”
安禄山拍拍凸起的肥肚,无比憨厚地说:“无他,只有一颗对陛下的赤胆忠心!”
一次,杨国忠又奏安禄山谋反,安禄山知道后,跪在李隆基面前,涕泗滂沱地哭诉:“儿臣若不走正道,胆敢对父皇不忠,就让野狗吃了儿臣的良心。”李隆基赐给他免死铁券,在长安为他营建豪华府邸。同时加封他为东平郡王,封安禄山的爱妾段氏为国夫人。
还有一次,安禄山入朝,恰巧太子也在,李隆基命太子会见安禄山,安禄山见太子李亨却不拜,左右都感到惊奇,李隆基问他为何不拜。
安禄山恳切地说:“臣乃胡人,不懂朝中的官衔,不知太子是什么官儿?”
李隆基见安禄山如此憨态可掬,笑道:“太子是大唐的储君,不是什么官,朕千秋之后要传位于太子。”安禄山说:“儿臣愚笨,只知道陛下,陛下乃真龙天子,必将万岁万万岁,不知还有太子,臣真是罪该万死。”
李隆基令他给太子下拜,安禄山才下拜谢罪,竟毫不在意一脸铁青的李亨。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李隆基一世英明,却铸下了弥天大错,老皇帝
越想越恼怒,高力士见皇上急怒攻心,一时也没注意,只是精心服侍,
太医慌慌张张地赶来,欲给李隆基号脉诊治,却被暴怒的李隆基拂袖轰走。
贵妃扶着李隆基喝了杯茶,又软语宽慰,冷静片刻,李隆基宛若从噩梦中惊醒,心急火燎地急召杨国忠和韦见素等重臣进宫商议对策。
几个重臣忧心忡忡,满面愁容,惊慌失措中急急忙忙进宫。
唯有杨国忠一脸喜色,兴奋异常,得意洋洋,见到皇上,杨国忠更自觉是诸葛亮一样远见卓识的人才,自豪地邀功说:“陛下,我说得没错吧,我早料到安禄山有不臣之心,反叛只是早晚的事,大家还不信。”说完,耸耸肩膀,扬扬眉毛。
李隆基气得浑身发抖,痛斥道:“安禄山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朕如此信任他,恩遇与他,他竟然恩将仇报,真是畜生不如!”
杨国忠踌躇满志地拍拍胸脯说:“陛下勿担心,谋反的只有安禄山一人,他手下的将士还是效忠陛下的,臣担保,不出十天,安禄山的脑袋就会被送往长安”。
正说着,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奇丑的人告进,高力士引领进来。原来是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封常清见皇上像热锅上的蚂蚁,安慰道:“大唐太平久矣,百姓不懂战事,看见烽烟和贼寇就吓破了胆,安禄山没有那么可怕,形势随时会发生逆转,臣肯请陛下允许臣前赴洛阳,打开仓库,招募兵马,率军渡黄河作战,定取那安禄山的首级”。
李隆基素闻封常清有才学,是大唐名将,又长期担任安西节度使,谙熟军事,
大喜过望地说:“好啊,好!”亲手扶起跪地的封常清,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自信满满地退下,立即起程到洛阳,着手招募兵马。
李隆基再没心思泡温泉了,急回长安,同时,李隆基和杨国忠在军事上做了一系列部署。任命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元帅,内侍边令诚为监军,统率禁军及新招募兵士共五万人,即刻开赴陕州。
闻听这样的部署,太子李亨眼睛都绿了,心里直恨得牙痒痒:“国家危机,要么皇上御驾亲征,太子监国,要么太子挂帅,皇上是一时糊涂,还是别有用心,偏要别出心裁,让荣王李琬挂帅,这是什么意思嘛?”
李亨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惶恐不安,作揖告别父皇。回到东宫,李亨马不停蹄,召来几个儿子和近臣、宦官商议对策。胡雪松也匆匆赶来,广平王李俶气得直跺脚,愤慨地说:“皇爷爷怎么会作如此安排,大唐到了这个地步,他老人家心里还在忌惮太子吗?这将置我父王与何地?”
体态丰腴的张良娣,扬扬柳叶吊梢眉,撇撇嘴说:“这还不是杨国忠这个死东西的馊主意”。宦官鱼朝恩向同僚李辅国使了个眼色,李辅国凑进张良娣,诡秘地说:“祸,福之相依,福,祸之相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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