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的狗血故事过后,一切恢复如常,老宋提着扫把对今昭说让让呗我把你这些碎片扫了。
今昭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挤挤擦擦的食客住客,和热情招应的青婀那张樱花和果子般粉糯怜人的脸孔。
“看上青婀了?你的口味好奇特。”老周哼了一声。
今昭无奈地扫了老周一眼,也不是她矫情还是怎么着的,老周对她一向不坏,但是他那张嘴实在是优雅地刻薄,她一个新手上路的跟他混,心里打鼓。
下午三点过后,就是下午一点半,太岁今昭已经无力去计较这时序是怎么算的,咬着玉米面饼,喝口狼鱼汤,打算吃完午饭就干活儿——狼鱼这种鱼的骨头很奇特,是绿色的,朱师傅说这种骨头熬汤,可以解除体内死气尸毒之类,今昭琢磨着这挺适合自己的,就又喝了一碗。奶白色的汤水十分鲜美,加一点点盐就足够了。
再抬头今昭也懒得去看石英钟,只是对带着花前来赴宴给她庆祝的燕螭抬了抬汤碗:“师父!”
燕螭咧嘴笑,在她肩膀上搡了一拳以后,把一束康乃馨塞到了她怀里,颇有点娇羞意味地开口:“祝你转职快乐。”
花擦,从人类废柴转为太岁废柴,还真是转职啊。
随后瑜伽美人狐妖莲香、千年精分蝉妖金逸、断头赏金猎人杜兰、大理寺黄少卿等一干熟人纷纷露面,带来花和食材护身符等小礼物,就连滤镜美男房东陈辉卿也出现,居然还给了她一只腕表,虽然看着卡通了点儿幼稚了点儿,但是美人赠我金错刀,捅出血也忍了。
老宋眉毛动:“这是好表啊,能显示你所在坐标的时间和地点,有大用处呢。”
今昭抬手腕,果然看见电子显示屏上两行,一行是今天的日期时间,一行是脚下的地点:北京/幽都。
“我想找个木瓜西瓜之类的还回去你觉得怎么样?”今儿幼儿园毕业的太岁问老宋,被他掐了脸。
今晚的大戏,是最后这一碗水。
滤镜美男陈辉卿捧出了一个小小的酒坛。
酒坛子一开,馥郁奇妙的香气四溢,人说好酒既不会酸苦,也不会辣刺,更不甜,要没了这几种味道,必须经过数年窖藏,只有陈酒才有岁月涤荡出的香醇,那是时间的味道。
今昭想这一次她终于闻到什么叫做时间的味道了。
然而这坛酒并不是真正的主角,陈辉卿好像魔术师一样,凌空采摘,一朵初春的玉兰花出现在他的指尖,而后是桃花、梨花、杏花、樱草、栀子、芍药、牡丹等等应是春日里最讨喜的花朵,紧接着是含苞待放的荷花,温柔的睡莲,然后是馥郁灿烂的桂花,欺霜赛雪的梅花……仿佛一年四季上百种花朵都被他从时间的某个罅隙中摘下,放入这酒坛之中,又重新用绸缎胶泥封号,灯光里那双手捧住酒坛,红绸渐渐褪色,陶土渐渐斑驳,时间在这酒坛身上飞驰而过,当陈辉卿抬起眼睛看着今昭时,这坛酒已经又重新打开,倒入碗中,交道了今天的主角太岁手上,这位时间的魔法师对今昭举起海碗:“这一碗诸芳露,祝你万事顺意,情义渥暖。”
他虽然没有笑,但今昭还是哭了。
你说神不神,她二十年来安分守己,积极向上,活泼勇敢,团结友爱,可没做一件坏事就横死了,而死后什么也没做,就又被救活了,平白得了这么些朋友,人情温柔——她头上还插着燕螭的康乃馨呢。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究竟是老天对她的补偿,还是命运露出的另一次嘲讽?
可她知道,不管将来有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后悔来清平馆打工,不后悔认识这些人,甚至不后悔被车撞死,不后悔此时此刻,喝下了这碗酒,至此展开一个,在全然陌生的世界,不知所谓的新生活。
玉卮拿了纸巾帮今昭擦脸,老宋连忙炒热气氛,招呼青婀蔓蓝上菜,捎带老周:“别看啦,想看的话,打从明儿起你每天挤兑她一句,保管天天能看到她哭。”
老周交臂冷笑:“别哭,我明儿起不挤兑你了。”
青婀一脸正直地举手:“两位,我可以写你们俩的同人么?”
说话间菜色上桌,大概是人肝的阴影也让朱师傅觉得不吉利,肥鹅肝倒是没上来,来的都是各人爱吃的菜,捶鸡溜肥肠之类。大家推杯换盏,很快就把陈辉卿的诸芳露给瓜分了,酒香香暖暖烧将上头,今昭连忙猛吃了几口蜜汁肉方才压下去。
宴席闹到半夜还没散,金逸散着半边膀子,敲着酒杯和老宋划拳,陈清平低头和老周说着什么,朱师傅似是在给玉卮解释一道菜,脸上满是笑意。
今昭瞅着一个空儿,起身去方便。
院子里星斗漫天,她想肯定这天空也是有猫腻的,北京的夜空里哪有这么多星星呢。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昭吓了一跳回头看,树下石桌满是枫红,红叶里陈清平提着一个酒坛,喝得脸上发红,对她举了举手中美酒,天真无邪地一笑。
今昭突然想起来一事儿,就开口问:“今后我也能住在这里吧?”
陈清平歪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要走?”
太岁一听不必在房价如此嚣张的帝都租房,还能继续蹭清平馆的工钱跟伙食,顿时笑逐颜开,心中惶恐不安一扫而空:“多谢你!勺子哥!”
陈清平正过脑袋,又灌了一口酒,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吟了一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美男空对月,春宵一刻值千金,明天谁也别早朝!”
卧槽!
今昭捂脸夺命狂奔未果,被陈清平拖进了房间。
勺子哥,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