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个人一路洋车回去,今昭自然是拉着玉卮的。聊了一路她才知道,原来她和陈清平遇见的事儿,和朱玉两人遇见的,是一样一样的,同样都是白光,同样都是醒来就穿越了,同样都是获得了一个人间的马甲。
朱师傅和玉卮原本在民国时期,都还不显山不露水。朱师傅那会儿在蓬莱休养,玉卮还没有出师,所以民国时期八荒界的历史上,这俩人的名号几乎为零。
这样的两个人,目前的身份却十分合情合理,朱玉两人都属于家世不显,背景不厚,两个人都是出去留洋的,在剑桥认识后回来,是新婚夫妻,目前朱师傅在学校里任职,玉卮则教女中的国文,属于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
“我觉得吧,师父他就算不是教书先生,开个面馆也妥了。”今昭摸着下巴。
玉卮扶着遮阳帽:“不好,我们还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是不要显山露水博名声的好。”
“哎呦小师娘你这就护上犊子了,你就这么自信师父一定能显山露水。”今昭调侃。
玉卮斜睨她一眼,微微一笑,那一笑竟然有几分朱师傅的神态,让今昭打了一个寒颤——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夫妻相,没有之一。
为了庆祝朱师傅和玉卮归团不烧,哦不,归队回家,晚上陈清平卷了袖子,说要亲自下灶做炸酱面,吓得厨房里一群人差点跪下来磕头,以为要被辞退了。
朱师傅对数字军团们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随口一说:“我记得青婀是站413的还是814来着?我看过几眼她玩的那几样小文章。”
别人都没听懂,玉卮和今昭怎么会不明白,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完今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搂着玉卮哭诉前几天她的遭遇,全没在意酒吞童子在一旁笑得十分诡谲。
玉卮摸着今昭的头:“你那点儿炒鸡蛋都不够的情商,果真是大为难了。”
今昭炸毛:“玉儿!你是不是老周上身了?!”
聊了一阵子,今昭转而正色:“你还记得当年你书架上的鬼手吗?”
玉卮凝眉:“难道你?”
“嗯。我也看见了。”今昭把最近几次见到那个丹蔻鬼手的事情说了说,末了还补了对手的主人的描述,“瞧着是一位年轻的玲珑女子,下巴小巧,打着黑雨伞,脚下一汪水的。”
玉卮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个描述耳熟,哪里听过的样子。”
“有什么女鬼大仙儿,是喜好打伞的么,我知道的有魉狐。”今昭举手。
陈清平在做炸酱,切面的功夫就交给朱师傅了。朱能垣脱了长褂,换了一身随意的居家衣服,扎了围裙,拿点子盐和面醒好擀成大饼,再用布筛子往面饼上按点儿淀粉,把面饼卷在擀面杖上,慢慢擀成两毫米的粗细,折叠成掌款的Z型层层叠,每层都用薄薄的淀粉隔着,防着粘刀。再把面叠切了丝儿,抖开便是切面。
炸酱用的黄豆酱,是陈清平打六必居买来的,六必居是四九城的老字号,讲究黍稻必齐,曲蘖必实,湛之必洁,陶瓷必良,火候必得,水泉必香,因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六必居不卖茶,因而得名六必居,相传是明朝时候赵家兄弟开的。陈清平考证过,的确这手艺配方是明朝中叶时候起家的,不过当时作坊小门脸寒酸,直到清朝康熙时期,才成了气候。
六必居这时节卖炸酱用的稀黄酱,炒的肉丁须得是五花肉的大丁儿,只有大肉丁儿炒完了还能在酱里面捞到。
陈公馆的厨子们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有精明的,下死眼盯着陈清平瞧。
先炒肉丁,再倒酱,放点儿泡好的黄豆粒儿提味儿,改小火翻炒,等到酱里的油开始往外吐的时候就加葱姜,咕噜几下立马起锅,这样的酱才能有油有肉香气浓奢。
这酱当然也不仅仅就这一种,炒了番茄鸡蛋,炒了茄子肉末,或者海米虾仁,都是一样的。
那边朱师傅的面已经出锅,因天气热了,便过了水,热酱凉面,加了黄瓜丝儿、豌豆、萝卜缨儿、豆芽菜儿的面码,应的是春夏这个时节。
“看来你过得倒是很适应。”朱师傅一笑,看着陈清平拿出一罐子腌香椿和一海碗澥了坨面条用的虾汤,莞尔一笑。
“到哪里,不都是三个饱一个倒。”陈清平回答,“吃好,活的才能平心静气。”
朱师傅一哂:“你倒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陈清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怎么的,半仰起头看着棚顶靠窗挂着的一排腊肉,半晌,说了一句:“有人做有人爱吃,还有什么不足的。”
朱师傅倒是被这话惊了一惊,不过他面上也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微微笑着,继续道:“痴儿,你悟了。师父我甚是欣慰啊。”
陈清平扭脸看着朱师傅,浅浅一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