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昭看着那面条一样辗转零落在地的铁栅栏,无语扶额。
果然是六合里面,没有什么牛掰的身份背景,所以不得不老老实实遵守最基本的游戏规则,老老实实蹲在牢房里啊。
这要是有个名头扛着,比如说陈国的王爷什么的,就不怕这区区的中山国了,那会儿就算是利白萨把这牢房都给拆了做炒面,也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的,何必像是现在这样,在这破地方装孙子?
哦不,要是真的是陈国的王爷之类,恐怕压根儿就不会被抓进来。
正胡乱想着,那老房的门已经被撞开了。
撞开牢门的,是一只周身幽光流泻的奇妙生物,拥有鹿的身体和四肢,人的面孔,上半身以及手臂,头上还长着漂亮的开着花的鹿角一样的枝桠,一头银色流光的发丝自脸颊披下,从面容上看,是一位略带忧愁的美丽女性。那种熟悉的辛香之气,就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花椒油的味道,比那个更清香更甜。”老周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是月下香的味道,是一种入梦用的香。”
“这是……辟邪?”黄少卿惊讶地出声。
“辟邪?那不是梦魇么。”宫韵白的声音更为惊讶。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个巨大的梦境世界里么。”老周勾唇,“你们要当心这东西,她可比她的外表,可怕多了。”
所有的梦境之中的生物,都被人笼统地成为梦魇,尽管这些生物有的是真正的梦魇会伤害旁人,有的生物则是基本上无害的,不过是梦境里的过客,但八荒er们还是习惯都叫做梦魇,将萃梦师里面专门抓捕猎杀剔除梦魇的人,叫做梦魇猎人。
“跟我走。”那泛着光芒的辟邪幽幽地说,声音空灵遥远,好像并不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而是远方的什么人借着她的口说出。
众人表情微妙地看着这个楚楚动人的梦魇人马生物,齐齐后退一步。
开什么玩笑!今昭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叫做辟邪的梦魇,就算是八荒界的神仙,在六合里也是小白新手,面对这种奇异的不怎么了解的梦魇,谁还真能听她的话跟她走怎么着?!
“跟我走。”那辟邪十分执着,继续重复着。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陈辉卿突然开口问。
“我感觉到了……”那辟邪换了一句话。
今昭看着智商持续在线的房东大人,和其余的人一样,都准备等着他老人家拿个主意。
陈辉卿这个问题吧,就连今昭也觉得,问得挺有技巧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一句话里,有好几个意思。
第一,这个“你”,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的。那是否代表着,六合之中,他们的行踪是被人监视的。他们一来到六合,获得是十分不起眼的游宴身份,没有接触过什么人,这是否说明,之前接触的人里,比如燕家的那些人,将他们出卖了?
第二,怎么知道的“怎么”,代表着或许有人在默默关注着“我们”,并且应该拥有某种奇特的技能;那么,从这种技能里,或者可以推断出“你”的身份。那说明,或者有人手眼通天,和太岁一样,点读笔似的,一看见他们的脸就看破了他们的身份;或者有人把消息从八荒卖到了六合,六合里的人,从八荒界得到了他们的讯息。
第三,这个问题直接绕过了“你知道我们吗”这个问题,只要对方不否认,基本上就可以确认对方的确知道他们,这个语言的陷阱,很容易被人忽视,把注意力放在“怎么”上面,
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是默认,都能从默认里得到一定的信息。
今昭简直觉得这句话是房东大人拿错剧本了,这应该是朱师傅或者卫玠说的话才对!至少,也得是老周或者宫韵白啊。
然而太岁的内心语被那辟邪忽视,那辟邪反而是盯着太岁的脸看,那眼神欲语还休,好像内含无限,看得今昭心里头发毛。
陈清平轻轻按住今昭的肩膀,很随意地一伸手,就跟他平时伸手去拿胡椒罐子一样,拿住那辟邪的角。
今昭紧张地倒吸一口冷气,男神那玩意你随便就敢抓啊!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拿”,抓了一个空。
那辟邪依旧站在原地,全身泛着动人的光芒,可陈清平的手,却穿过了那鹿角,就像是穿过了不能被碰触到的幽灵。
“幽灵?!”利白萨大吃一惊,西方的幽灵,也就是ghost,是自带这种“不能被碰到”的技能的。
“不是,是梦魇之影。”黄少卿眼神凛冽,“是梦境里的见闻,在现实之中呈现出来的那种海市蜃楼一样的感觉。”
“梦境的投影?”青婀恍然大悟。
“差不多。”黄少卿看了看朱师傅,“但是问题在于,这里本来就是梦境时间,梦魇们的存在,都是实际的,就跟八荒界的那些妖怪一样。六合的原住民,无论怎么做梦,怎么投影,都不会投影出这种触不到的影子来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其实来自六合之中,某个八荒er的梦境?”朱师傅皱眉头。
“也有可能是人类。”黄少卿补充,“听它的声音,它很可能和收香鸟一样,是用来传话的。在六合的某处,某个来自梦醒世界的人,用自己梦境里的梦魇,投影在我们的眼前,和我们传话,要我们跟这只辟邪走。”
“是华练姐吗?”今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华练。
“不是。”陈辉卿断然回答。
“没错,九幽就是再被封印了力量,也是九幽,是烛龙,是盘古血脉,她要是能给我们传话,绝不会用这么不清楚的方式。”宫韵白从袖子里取出一片玉色柳叶来,“她应当还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而这个,只能传递如此模糊简单的信息,说明要么对方的本事也很普通,根本无力承担复杂的信息传递,要么,就是来者不善,故意让我们误会,伺机而动的。”说罢,他拔玉叶子凑在唇瓣,露出一个玲珑笑来,“让我来跟她回个话,探探底。”
音调单纯朴素的柳叶笛音吹奏而出,像是傍晚牧童坐在牛背上吹奏的那样,带着一缕归家心切的喜悦,和一种恬淡简单的心情。
这种喜悦和简单,仿佛是一种实质的力量,连今昭他们,都被感染了这种情绪,泛起了淡淡的惆怅,思念起梦醒世界的清平馆的被窝来。
那辟邪的表情一怔,随即变得极其复杂,悲伤,怀念,悔恨,期望,绝望,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最终,化作了凄楚而压抑的哭声。
在哭声响起的瞬间,那只辟邪流光逸散,消失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朱师傅叹了一口气说:“行了,先回去牢房里吧,我们还是要跟着燕家人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