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刘邦的十万大军如今就驻扎在城外,而散布于全国各地的军队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看来,咸阳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李贤声音略带起伏地说道,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焦虑。廷尉李贤乃丞相李斯的庶子,不过虽是庶子,但自小他便显露出过人的才华,深受其父的喜爱。虽然倚仗着其父的地位在朝中谋得了一官半职,但凭借其不懈努力和超凡智慧,最后得以名列九卿。因此,朝中和坊间并不因为李贤为庶出就瞧之不起,相反,在其间还有着极高的威望。相比之下,其兄李由就犹如皓月旁的星辰,虽然也散发着光彩,但却始终犹有不及。不过李由为人爽直,重情重义,与自家兄弟感情甚好。李贤弱冠时,与兄长以及公子扶苏一起拜在蒙恬将军门下学习兵法。由于李氏兄弟与公子扶苏志同道合,甚是合得来,所以私下里交往甚密。
闻罢,王振忍不住微微喟叹一声,心情沉重得连呼吸都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如今天下已丧失大半,好多地方都已经不再属于大秦了。而我们现在所守护着的恐怕已经是大秦最后的荣耀和尊严了。”说完,王振闭上了充满血丝和疲惫的双眼,轻微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散尽这几天身心所有的阴霾。前几日的双方大战中,尽管王振指挥得当,战术安排得也颇为精妙,但无奈双方的军事实力相差悬殊,所以最终也是以大败而终。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时刻侵袭着这位大秦帝国最后的名将。也许,只有在这寂静的夜里他才能微微松一口气。
此时,夜空因为黑暗和深沉而显得尤为亲切。
“难道我们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最后等着刘邦攻进城来,毁掉这一切吗?”李贤激愤道,声音由于受到喉咙的极度挤压而变得激烈起来。之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本已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起来,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有些激动地说:“章邯,是了,我们还有章——”但他话还没说完,眼神又蓦地黯淡了下来,目光游离而涣散,眼中的颓丧竟是比刚才还盛了几分。他突然想起来了,章邯在半月前就已经降了项羽,与之一起归降的,还有其手下的二十万大军。
此刻,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这时的气氛压抑得连月光都收敛了许多,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奔放地倾泻而下,而是如涓涓溪水般慢慢地洒下来,尽量悄声无息,似是不敢打破这种沉寂。而夜空中的玉钩也躲在云层之后,透过薄雾偷偷地注视着这里。
两人的心中思绪万千。顷刻后,王振率先打破了沉默,突然问道:“李大人,你,怕死吗?”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和将生死抛于云间的豪气。闻听此言,李贤先是愣了愣,继而摇着头苦笑着说:“王将军可真是小瞧我了。倘若我怕死,当年先帝夷灭蒙氏全族时,我就断断不会冒死为之求情了。倘若我怕死,当年奸宦赵高蒙骗先帝欲对祖上行冒犯之举时,我也绝不会与将军你一道在宫门前以死跪谏了。”听到这些往事,对眼前的挚友,王振的心中不由又亲近了几分,之余,又不禁悲愤万千。
蒙家世代为将,蒙氏两兄弟更是精忠报国,战功显赫,最后却还是为奸人所害,惨死于军中大帐。而王家三代忠良,祖父王翦更是为秦朝统一天下打下了半壁江山,而最后,却险些连死都不得安宁。他虽然是王家的养子,并无血缘关系,但将军王贲却待其如己出,给予其与亲子王离同样的关心和爱护,令王振心存无限的感激,而对于悉心教授他兵法的祖父王翦老将军更是充满着无限的敬仰,这让他感受到了他异常渴望,却始终不可得的亲情。他十分珍惜这样的生活。可是,这蒙、王两家的忠良之臣最后却大多不能善终,惨死于奸人之手。是了,是赵高,是赵高那个奸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为,无数忠良之家惨遭灭门,无数百姓家庭妻离子散,无数铁血将士魂归沙场,这都是因为他,而大秦历三世而将亡也大多归结于他。想到这里,王振心中不由升起一团散发着无限悲戚的怒火,眼中散发出冰冷的杀意,将平日里的顾忌统统抛诸脑后,森然道:“赵高,这一切都是因为赵高,我一定要去杀了他。”说完站起身来,取下挂于墙上的利剑,欲走出门去。
李贤见状,闻其言,连忙拉住王振的衣服,心有余戚:“王将军莫非忘了,赵高于半月前已被大王刺死于殿中了。”即便得知赵高已伏诛,但王振情绪依然激动,显然是余愤未消。俄而,其情绪才慢慢地平复下去。
“如此,我们就只能如大王所言,投降于刘邦吗?”李贤回想起两天前在宫中与大王会谈的情景,不禁悲戚道。
“如若不然,又能如何呢?”王振的言语之中同样渗入了一丝悲凉。
“唉,只是苦了大王了。”李贤随后悲叹道。
想到宫中的那道坚强,而又受尽磨难的身影,李贤心中就不由得一疼。他不得不面临很多选择和困境,而这些选择和困境,却又都异常艰难和残酷。国家并非因他而亡,而他,却注定是亡国之君。
造化,真是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