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搀扶着的街坊中间有欧总管的身影,不由吓了一跳,伫足看了片刻悄悄走到欧总管身边低声问道:“欧叔,这是怎么回事?”
欧总管擦去老泪,看清是安毅叹了口气:“小毅啊,我明天也要举家迁到香港去,东家已经帮我们一家找好了房子,今天来和我这亲家告个别,没想到亲家也想举家跟我到香港,却又舍不得前年刚买的房子,他们一家也苦,一辈子的储蓄就是这座房子了,当时还把东莞乡下的祖屋卖了才凑够钱的,可如今想卖也卖不掉啊,个个要避难个个卖房子,哪里还有人来买啊?阴功啊……”
安毅心念一动,连忙安慰道:“欧叔,其实不用恐慌的,我认为陈炯明打不进广州城,就放心住在这里吧。”
欧叔摇摇头:“你还年轻,不懂战乱的苦,要真是陈炯明打回来我们就不急了,忍一忍战事总会过去,他陈炯明怎么样也不会对本省人太过绝情,他也要收税,也要有人来统治才行,可如今世道变了,外省的军阀越来越残暴,他们可不管你什么广东人广西人,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乡里乡亲,没有街坊邻居,我们怕啊!唉……我自己也难,虽然东家帮忙找到房子,可到了香港每一分钱都是保命钱,想帮我亲家点儿忙都有心无力,可是看到他们一家老老小小这么绝望,我心里难受啊……”
安毅叹了口气:“欧叔,你这亲家的房子在哪里?要卖多少钱?”
“就在这街口进入第二个小院,普济药房隔壁就是……小毅,你问我这干什么?莫非你知道谁要买房子?”欧叔惊讶地看着安毅。
安毅笑道:“不瞒欧叔,是我想买,你也知道我一直在下一个街口的潮兴街芩家大院租房子住,这几个月欧先生给我薪水很高,我都存着,加上春节前的红包,也算攒下点钱,要是不太贵的话,我想想办法估计能一次付清,只是不知道房子是不是太大了,太大了我就买不起了。”
“不不!小毅,要是别人这个时候买房子,我和亲家求之不得,可是你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买了房子,没几天就变成废墟,这样的事我姓欧的不肖去做。”欧叔连连摆手:“行了,你回去吧,没事的,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安毅抓住欧总管的手诚恳地说道:“欧叔,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陈炯明打不进广州城来,外省军阀也不能在广州城称霸多长时间,总的来说还是安全的,如果你的亲家不愿卖这房子就算了,如果真的打定主意举家迁到香港,那卖给谁不是一个样?我年纪轻轻的没那么多负担,哪怕真的买回房子第二天就被毁了,我也不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总有一天还会在废墟上盖起新房,毕竟我年轻啊,你老平时不是总说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吗?”
欧叔叹了口气:“小毅,你可想好了,真要买?”
“欧叔,我真想买,但是不能太贵,否则我没能力。你说吧,多少钱?”安毅此时也不管房子长什么样了,他想到的是既然劝不回来,就想法子怎么样帮帮这一家人,助人的同时也方便自己,多少钱没关系都是人挣的,自己一身本事还怕没能力赚钱?
“唉……你的犟脾气一点儿没改,你等等我吧!”
欧叔走到人堆里叫过自己老婆,两人一起把哭哭啼啼的亲家母扶出来,站在安毅面前和声安慰她:“亲家,这是我们商行的小毅,是个懂事仁义的年轻人,以前我和你们说的技术比洋人还好的人就是他,他现在想买你的房子,你说个价吧。”
满脸鼻涕眼泪的中年女人立刻擦去泪水:“太好了、太好了,救命菩萨啊……只要买下多少钱都行啊!”
安毅哭笑不得,再次温和地问道:“阿姨,你当初买这房子多少钱?”
“四百六十块大洋啊,现在兵荒马乱的你随便给个价吧。”
安毅转向欧总管:“欧叔,你说说吧,不能这么含含糊糊的,你明天就要走了,阿姨这一家老老小小的……这个时侯讲礼节,不是个事啊!”
欧叔咬咬牙:“这么吧,我做主了!小毅,你就给个一百八十块吧,讨个吉利行了!”
安毅放心地笑了:“这样吧,我给三百八十块,也是个吉利数,大家都不争了,就这么定下来。欧叔,麻烦你老人家帮忙立个字据,把原来的地契房契一起准备好,再请两个街坊作证就行,街坊的谢礼我来给,我得先把这鸡汤送回去给病人,一个小时后我回来。”
“唉……喂……小毅,你还没看房子呢,我们不能收你这么多钱。”
“我相信你,欧叔,快去准备吧,我很快回来……”
安毅说完,人已在十米之外,让街口的欧叔夫妇和亲家的一家老小感动得再次掉泪,欧叔望着安毅的身影消失在潮兴街口,嘴里不停地呢喃:“仁义啊!仁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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