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贾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虚点着王熙凤说不出话来。偏巧,这时邢夫人带着迎春、惜春姗姗来迟,一进正堂就有些愣神,傻眼般的在贾母和王熙凤之间来回的瞧。
“祖父!!咦,祖父呢?”
谁也不曾想到,就在邢夫人进来的同时,巧姐猛地窜了出去,三两步的就蹦跶到了邢夫人跟前,一改先前的闷闷不乐,整个人真就兴奋的跟个猴儿似的,在邢夫人脚边来回的打转,可惜最终却失望的拽住了惜春,苦着脸道:“四姑姑,我祖父呢?”
惜春先是茫然,待回过神来之后,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老爷和琏二哥哥都在前头,不曾过来。”
因着是大房嫡长孙的满月酒,贾母的意思是大办,贾赦的意思更是大宴宾客。这女眷尚且送到荣庆堂这边来,可男宾,尤其是贾赦、贾政的朋友们,却是只能留在前院的。因此,整个荣国府的男丁都去了前头。包括尚且年幼的宝玉和贾兰。
当然,大房的庶子贾琮和二房的庶子贾环倒是不曾前去,却也同样不曾来到荣庆堂。
“祖父……”巧姐可怜兮兮的望着惜春,说起来,在年关那会儿,巧姐对惜春还颇有些敌意,只因王熙凤不止一次的抱过惜春。可认识久了,巧姐倒是愈发喜欢惜春了,只因惜春同她年龄最近,又事事谦让着她,且还不让丫鬟那般毫无底线的退让,让巧姐头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朋友。尤其巧姐每次遇到困难时,都会下意识的跟惜春求助,可问题是,这回的事儿寻惜春一点儿用也没有。
惜春很是无奈,她是可以帮着巧姐吃掉一些巧姐不爱吃的东西,也可以将好吃的糕点多让给巧姐一块,还可以帮着巧姐剥个果子,或者送个小帕子予她,可寻祖父……
饶了她罢。
“这是怎的了?”王熙凤在巧姐窜出去的那一刻,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在她很快就看清楚,巧姐走路别提有多稳当了,加上目光又是邢夫人等人,继而放下心来,可好奇心却起了来。
王熙凤快步走来,蹲在巧姐跟前,握了她的小手,道:“娘的巧姑娘,告诉娘,你想要寻甚么人?”
“祖父。”巧姐可怜巴巴的向王熙凤道。
好罢,原来方才不是自己听岔了。王熙凤先是无语,后是愕然,伸手将巧姐再度抱了起来,这次却是看向邢夫人,问道:“大太太,您知晓这是怎的一回事儿吗?”
她的好闺女哦,怎么就跟贾赦那老货混到一块儿了?等等,她完全不记得前世贾赦有在意过巧姐,甚至连面都极少见到罢?又思及去年间,巧姐满周岁时,贾赦特地命人送来的一箱子小玩意儿……也就是说,贾赦还真是蛮在意巧姐这个孙女?
真是太可怕了!
“这……前些时候,凤哥儿你不是让人将巧姐送到东院吗?估计是那阵子,大老爷时常去看望巧姐。”邢夫人有些心虚的道。
只是这会儿,王熙凤只满腹的震惊,愣是没察觉到邢夫人的异常。当然,这里头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邢夫人原说话时,就常低着头,王熙凤只当寻常,完全不曾往深处想。
高座上的贾母也已经听到了王熙凤和邢夫人之间的对话,却也不曾当作一回事儿,只笑着道:“倒是不知晓赦儿对小孩儿还有耐心,不过瞧瞧也好,那是他的亲孙儿亲孙女,多照看下孩子,总比他整日里混闹得好。”
这话,贾母说得,却愣是没人敢接。
好在贾母话一出口就知晓有些过了,忙笑着掩了过去,只回头问鸳鸯,偏厅的宴席可备好了。得了肯定的回答后,一行人在贾母的带领下,往偏厅去了。
宴席自是无需赘言,倒是席面用到一半,就有丫鬟匆匆过来传话,说是前头的大老爷让赵嬷嬷将荣哥儿抱过去给客人瞧瞧。王熙凤自是允了,却不曾想到巧姐目光锃亮的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唐嬷嬷,非要也一道儿去。
贾母自是满口子道好,只叮嘱奶嬷嬷好生照看着小主子,王熙凤自然也只能陪着笑说好,心下却将这事儿记在心头,只等着回头好生收拾一顿贾琏,定要套出实话来。
满月酒倒是圆满结束了,王熙凤照例收礼收到手软。不过,大部分宾客的品位显然是很正常的,多半都是些贵重的古董玉器亦或摆件之类的,只有极少数给了贴心的礼物。最显眼的就是薛家,直接给了银票。
紫鹃是负责归整贺礼,并和彩明一起将所有的贺礼登记造册后再入库房的。因此,紫鹃也是最为崩溃的那个。
……送礼直接送银票,真不知晓该不该说薛家人实诚。
不过,王熙凤的心情却是极为不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开导紫鹃:“你这丫头怎的比我还不知足?薛家太太是我姑母,最是知晓我心里头的想法,再说了,若非亲近之人,能这般送礼?你仔细想想,我先前给那刘姥姥的,不也是金银裸子和几样过时的金首饰?”
“那怎的一样?虽说刘姥姥是奶奶您的亲戚,可我却知晓,奶奶其实同他们家并无甚亲近。奶奶既用得着她,给点儿赏钱也是该的。这跟送礼怎能掐一块儿去比?”
“怎不能?唉,你也别嫌弃人家刘姥姥,你奶奶我可是真心拿他们当亲戚处的。”
听王熙凤这么一说,紫鹃也不好再嫌弃刘姥姥,略想了一遭,紫鹃又道:“好好,我听奶奶的,以后绝不再嫌弃刘姥姥。可奶奶您想呢,刘姥姥上回来咱们府上,却是正月十五。虽说过了十五就算是出了年关,可要是您非说是年关,却也是说得过去的。您给那板儿金银裸子,又予了刘姥姥好几样首饰,权当是过年的好彩头呗,可薛家太太……”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甭操心了,等愁得一头白发我看你如何嫁得出去!”王熙凤伸手在紫鹃的脑门上点了点,成功的让紫鹃双颊飞红。好在,王熙凤心里头还搁着旁的事儿,没空跟紫鹃瞎扯,只道,“赶紧去沏一壶醒酒茶,等会儿琏二爷就回来了。”
女客这边,大多数都是不饮酒的,即便极少数兴致高了喝两杯,也是酒味极淡的果子酒,并不醉人。可男宾那头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况了,旁的不说,女客这儿都散席了,连贺礼都入库了,男宾那头还在喝呢。王熙凤估摸着,大概喝到天黑应该就能回来了。
事实同她猜想的也差不多了。
夏日里天黑得较晚,贾琏回来时,院子里刚点了灯,可若是换成冬日里的时辰,这会儿只怕早就已经歇下了。实际上,巧姐和荣哥儿确是都歇下了,只王熙凤房里点着灯,还放上了早已备好的醒酒茶。
这夏日也有个好处,那就是醒酒茶哪怕略凉了些,也是无妨的。尤其是当王熙凤眼睁睁的瞧着贾琏一把操起搁在炕桌上的茶壶,仰头就将一壶茶直接倒入了口中时,更是庆幸不已。
亏得她让紫鹃早早的将醒酒茶挪到这屋里晾着,要不然就贾琏这种狂放的喝法,能活生生的烫哑了他。
“好酒!再来一壶!”
王熙凤默默的侧过脸,心道,这人果然喝高了,能将味道古怪的醒酒茶当成好酒,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奶奶……”
“听琏二爷的,再去给他拿一壶。”醒酒茶。
紫鹃在听懂了王熙凤潜台词的那一刻,面上的神情极为精彩。不过很快,她就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壶茶,自然仍是醒酒茶。茶水间煮茶的是大壶,送到主子内室来的则是小茶壶,所以别说一壶了,贾琏就是想再来十壶,都没问题。
当然,贾琏不可能连灌自己十壶醒酒茶,事实上在灌到第五壶时,他就清醒了,旋即怒骂道:“混账东西,居然拿茶来糊弄你琏二爷!你以为爷真的喝高了?拿方才的好酒来!”
“紫鹃,你下去让人备洗澡水罢。”王熙凤到底良心未泯,实在是不忍心看到紫鹃那一脸崩溃的表情。要知道,贾琏喝的醒酒茶那都是同一个大壶烧出来的,绝对连味儿都不会变,凭啥方才是好酒,转眼就成茶了?
待紫鹃下去了,王熙凤亲自上前扒光了贾琏,左右这会儿是夏日里,贾琏又是个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铁定冻不着。等洗澡水备好了,王熙凤更是亲自将光秃秃的贾琏推进了浴桶了,且顺手拿了水瓢,舀了一瓢水当头浇了下去。
于是,贾琏彻底清醒了。
“凤哥儿!”
“哟,我琏二爷,您可算是知晓我是谁了,没认错人,真是太好了。”王熙凤笑得一脸诡异。
这话却是将贾琏吓得一个激灵,可旋即他又怒了:“我怎么就不认得你了?我这一年多来,除了你之外,没碰到第二个女人!你别想糊弄我!”
王熙凤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她承认方才她确是存了心试探一二。也不是因着怀疑贾琏,而是这一年来,她大半时间都在怀孕,如今虽说出了月子,可身形却尚未完全恢复。想着前世贾琏沾染的那些个女子,王熙凤难免有些忐忑。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是贾琏敢再玩女人,她就搂着儿子女儿过日子,左右如今她儿女双全,贾琏完全可以靠边站了。
不过如今……更好。
“琏二爷,让我来帮你搓澡罢。来嘛!”王熙凤换上了一副真挚的笑容,只这般却愈发将贾琏吓到了。无奈贾琏这会儿虽说酒已经醒了,身子骨却还是软的,被王熙凤这么一上手,他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紫鹃早已悄然退下,只等两位主子闹腾够了,她再唤人干活,却不知其实里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旖旎美好。
王熙凤好生伺候了贾琏一番,旋即却追问起了巧姐事儿。准确的说,是关于巧姐在东院那近一个月的生活。
贾琏纳罕不已:“凤哥儿你说巧姐喜欢大老爷?你你你、你别吓唬我!”开甚么玩笑,他怎的从来不知晓他爹还喜欢小孩儿?哪怕贾赦曾经盼着他回东院去,且一早就给他备下了房间,这也只能代表贾赦在意嫡长子。可在意嫡长子完全不能代表甚么,君不见贾政也很在意贾珠,却丝毫不管其他的儿女。
“我也不甚清楚,可我仔细回想了一番,自打前几日我让人将巧姐接回来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琏二爷您也知晓,咱们家那位巧姑娘,原是多淘气的人,我还当是她在东院里受了甚么委屈,正好忙过这阵子,好生细查一番。不曾想,今个儿巧姐在荣庆堂里见了大太太和二妹妹、四妹妹,却一个劲儿的追问起大老爷的下落来。您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
何止稀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儿……左右我明个儿也有事儿要寻大老爷,索性我抱着巧姐去一趟东院,正好可以瞧瞧是个甚么情况。”贾琏顿了顿,又赶紧添了一句,“凤哥儿,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东院那头纵是不在意巧姐,也绝对不会苛待她的。”
虽说贾赦、贾琏父子俩隔阂极多,可贾琏依然知晓自己那老子是个甚么德行。简单地说,或许是因为贾赦乃荣国府嫡长子,哪怕他品性多有弊端,然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贾赦极有家主意识。
换言之,贾赦也许缺点极多,可对于贾家所有子嗣都是很看重的。所以不论是嫡出亦或庶出,乃至于是二房的庶出,贾赦也绝不会苛待。甚至每年大年夜分发压岁钱等物时,贾赦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当然,在意贾家子嗣并不代表贾赦就不会重男轻女,很明显,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贾赦虽不会苛待,却也注定他不会在意。
“嗯,我知晓大老爷不会苛待巧姐的。”王熙凤说是这般说的,脑海里却忆起了前世迎春的亲事。
说起来,她真的是一个失败的嫂嫂,虽说她清晰地记得迎春是嫁出去不到一年就故去的,可其中的原委却是不大了解的。如今回想起来,当初贾赦到底是出于何等缘由将迎春嫁到孙家,孙家又是怎样的人家……这些她统统不知道。可以贾赦的性子,真的会狠心将亲生女儿推到火坑里吗?还是说,贾赦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些,只怕都将成为谜团了。
“既如此,你就放心罢。”贾琏起身出了浴桶,王熙凤忙拿了巾子给他擦身。又拿了早些紫鹃放在屏风后头的褒衣,给贾琏换上,不多会儿,俩口子就回到了内室里,至于外头自有人来收拾。
只是临睡前,王熙凤忽的开口道:“琏二爷,明个儿我同您一道儿去东院罢。好歹那边也帮着我照顾了巧姐近一月,怎么说我都得去感谢一番。”
“成。”